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又是走了近一日,终于回到了渝州城。
今日的渝州城与往日不同,没有了迎来客往的喧嚣,只是平添一份凄凉静寂。
大街小巷,收起了那些灯红酒绿,全都挂上了黑纱白帐。
黑帘低垂,白帐飘飞。
这样一座黑白相间,高低起伏的山城,像极了一幅肆意泼墨而成的山水画,人在画中行,百里不留名。
街边三三两两的人聚成一小堆,蹲在一个火盆前,泣不成声。
一叠叠的黄纸送进盆中,火也越烧越旺,熠熠的火苗在暗沉的夜色下显得格外晃眼。
渝州地势错落有致,家家户户各行其道,所以这一簇簇的火焰,看起来倒更像是飘荡在空中的鬼火,散落各地。
偶尔几个披麻戴孝甚至戴着面纱的人经过,一路抛洒白钱,掩面唏嘘。
“渝州,是这个样子?”
这才刚踏进城门口,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灵宿自觉,虽然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那片林子,可是也从未想过这么多人的地方竟然也如此萧条。
四周尽是些戚戚然的鬼哭狼嚎,这里,反倒是比墓里更慎人一些。
顾影看到这样的景象却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估量着时辰,“今日是清明。”
清明,本就是活人祭奠死人的日子。
他们每年今日聚在此处,他也看得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只是他越往前走,就感觉一路跟着他的铃铛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再回头时,就看到远处那个模糊的快要看不清的身影,在烧纸泛起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眼看着就要到饮风阁,他可不想在最后一刻又被这丫头闹出什么幺蛾子,只得原路跑回去。
灵宿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咬着嘴唇却不说话,只是有些犹豫地看着四周。
“你怕火?”
顾影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一个人若是在火中被焚化过百余次,那这样的噩梦,她一定是要离得越远越好。
顾影问得那般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一个不留意就拨动了别人不愿提及的逆鳞。
将心比心,他心里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妄自探听别人的秘密的。
看着他这般拘谨的模样,灵宿有些想笑,却又在努力憋着,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朝他使劲地点了两下头。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依旧是黑白相间的色彩,仿佛渝州城这幅大的水墨画,浓缩成了一小片,汇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只是这一小片,比那大的更惹人青睐。
顾影突然背对着她,站在她的身前,他身上的黑衣已经残破不堪,露着那白得几乎透明的后背在她面前微俯下去。
“上来。”
灵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轻咬着手指呢喃着,“你不是一直说,三步之外?”
“快点,天要黑了,我不想再耽误一日。”
“哦。”
她原以为,这是个心如铁石的人,可是他的背却不似他的心一般冰冷,也不似他的嘴一般倔硬。
他的背,坚实而温暖,静静靠在上面,催人昏昏欲睡。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可走起来却很稳,甚至连颠簸都察觉不到,只觉得这一步步轻微的晃动,像是睡在摇篮中一般。
他的手双拳紧攥,虽然背上的人不沉,可手心还是莫名其妙沁出了汗。
灵宿双臂揽过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背上窃窃地笑着。
这种踏实的感觉,有点像是,依偎在父亲的身旁。
这让她想起来二十年前的另一个人,那个男人将她揣进怀里的时候,也散发着同样的温暖。
这父子二人,给人的感觉,竟是这般相似,让人依赖,舍不得离开。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将脸蛋靠在他的肩上,轻轻蹭蹭。
身后人的气息一直紧贴在他的背上,已经让他感到莫大的不适。
背上的温度,耳后呼出的清甜气息,还有那勒紧了他脖子的手和晃荡的银铃声。
一步一颤,每一次都恰到好处的撞击在他心口的位置,撩拨心弦。
然而,这个人,竟然还无赖地故意占他便宜,一次又一次。
这样说好像也不对,不应该是……
反正,就像是一只闲得无聊的小兔子,贱兮兮地总是有意无意在豺狼家门口晃荡,碰到了再问候一声,今天,你吃了么。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只狼早已吸风饮露,不食五谷。
以前和堂昭钰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想要安静,堂昭钰就仿佛完全不存在一般,只是静静地守在他身边,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现在,这个女人,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疯子七一样,同样的不守规矩,不循常理,总是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
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已经快磨尽了他的耐性,他只想赶紧回到饮风阁,把这个麻烦丢给那个找她的人。
看着这两个人已经走远,先前在路边低头烧纸的一对兄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看,那不是饮风阁的少阁主么?”
“是啊,怎么落得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
“嘘,小声点,你也不怕他听见。”
“放心,这么远,他听不见的。”
“说来也是奇怪,那真的是少阁主?什么时候转了性了,听闻他独来独往从不近女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