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河昨晚等到半夜也没见自家媳妇一行人回来,想着赵娘子、赵先生都是极有主见之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祸事,定是赏灯晚了,就住在城里,于是他也没有担心。
等到早晨起来三丫头闹着要找娘亲,学堂那里也有孩子因为没等到先生去授课而跑来探问,他就有些急了,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就跑去村口张望。
眼见日头都升到了半空,还是不见人影,他急得满地打转,正想着要不要进城去找找,就见有马车行远远行来,过的片刻,渐渐看得清车辕上坐着吴煜,就知道必是瑞雪一行了。
他立刻欢喜的挥着手,跑上前去,吴煜让开一半位置,示意他也坐上来,低声说道,“先生昨晚重病,人事不省。”
张大河惊得脸色一白,“可请了大夫?”
“请了,也喝了药汤,但是还是有些不好。”
张大河搓搓冻的双手,想了想道,“我先去学堂和族老那里知会一声,你们先回家,炕我都烧热了。”
吴煜应了,张大河也来不及和媳妇儿子说句话,就跳下车,匆匆跑去里正家。
瑞雪等人进了院子,付车费打发了车夫,就把赵丰年安顿在炕上,支起小炉子,刚把药汤熬上,里正、族老还有平日交好的几位乡亲,就都赶了过来。
里正和族老们仔细打量了赵丰年的脸色,好似比冲喜那次还要严重许多,眼里就都泛起了忧色,坐在堂屋里,唤了瑞雪过去,问道,“赵娘子,不知先生因何又犯了旧疾?”
云三爷也接口说道,“原本学堂里今日就该开课了,赵先生这一病,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瑞雪听得他们话里有些谴责的意味,本来就因为一宿未曾安歇,心里烦躁,头疼欲裂,此时更觉气怒。
赵丰年已经病的昏睡不起,这些人不问请没请大夫,不问要吃何药,居然心心念念的都是何时开课,难道赵丰年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上课的“工具”?好,既然他们这样想,索性就把病情说得严重些,都说患难见真情,也让她见识一下这些人的真心。
“回长辈们的话,先生说在村里闷了许久,要进城去赏灯,奴家也拦不住,就随了他去。结果在酒楼吃饭时,不知因何就突然吐了血,染得酒楼的桌子都是通红一片。奴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那酒楼掌柜去请了大夫,可是,那大夫说…说让给先生准备后世了…”
瑞雪掏了帕子,假装摸着泪,眼角却瞟向众人越加惨白的脸色,心中冷笑。
“奴家不相信先生就要这般等死,就跑去大街上拉着人问,亏得一位老人家指点,请了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回来,那大夫原本也说无救,但看奴家哭得可怜,就给开了付药方,说是早晚各喝一副,就能吊得住先生的性命。”
里正急忙问道,“那大夫可说先生何时能醒?”
“不能醒了,大夫说,这…药方能保先生不死,但是…也救不醒他,只等先生熬得油尽灯枯,就是到时候了…”瑞雪说着,想起万一找不到名医,找不到好药,赵丰年两年后终究还是要死,就真的哭出声来,呜呜咽咽,直听得屋中众人心里泛酸。
里正和族老们的眉头都皱成了死疙瘩,互相对视一眼,皆摇头叹气。
瑞雪抹了两把眼泪,睁着红肿的眼睛,给众人行了大礼,哀声说道,“各位长辈,先生吃的那药虽说贵了些,但那可是先生的吊命之药啊,只要先生吃着,他就有醒过来的一日,一旦停了,恐怕立时就完了。还望长辈和乡亲们施以援手,待它日先生醒来,定然不会忘了各位的厚恩。”
这是要借银子啊?屋里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齐齐打起了小算盘,如若按那大夫的说法,这药吃了也就是能吊着赵先生不死,以后别说授课了,就是醒来恐怕都不容易。赵先生一旦身死,只赵娘子一个寡妇,怎么能还得起欠债?
里正到底还算有些良心,想着赵家夫妻到村里这半年,平日行事,大方有礼,对乡亲们不曾怠慢半点儿,如今有难,怎么也不能不管,于是慢慢喝了几口茶,出声问道,“赵娘子如若缺了银钱,就先跟大伙儿说说吧,总有办法可想。”
瑞雪又行礼道了谢,才说道,“那药里其余药材皆是普通,只有一味极金贵,配好后,一副要一两银,先生一日要吃两副,奴家虽然在码头开铺子,也存下几两银子,但是只够先生吃上七八日,待这药断了,先生…可要怎么办呀?”说着,瑞雪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刚才众人听着还心酸,此时就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一日就要二两银的药钱,就算村里家家户户都出一份,居然要摊五十文之多,一月下来就是一两半,别说大伙都是尚且只能维持喂饱的农人,就是商家富户也负担不起啊。更何况,这些银钱扔出去还不见得能把人救活,只是吊着性命,最后甚至会打水漂,这岂不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瑞雪把众人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言,只是拿了帕子抹眼泪。
最后,里正也觉这事儿实在不好应下,只得敷衍道,“赵娘子先好好照料先生,我们回去和大伙商量一下。”
瑞雪点头道谢,送了众人出门,盯着他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嗤笑出声。
吴煜站在她身后,低声问道,“姐姐,为何要骗这些人,先生过几日不是就能醒吗?”
瑞雪慢慢转过头来,目光在自家破旧的土坯房子上扫过,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