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攀耻于与其他人诉说,今日北辰进宫来,想来他的帝师北辰所见所闻甚广,应该是能为他解惑的。
寝殿之中,没有外人,北辰与太攀之间,也不太讲什么君臣之礼。
太攀懒洋洋斜倚在榻上,金色蟒袍垂在鸾鸟彩羽编织的地毯上,修长手指之间夹着一颗如鸽蛋大小的红色卵石把玩着。
那石头,正是噬灵石。原先如蛇蛋大小,现在被太攀炼化得已如鸽蛋那般大了。
与妖王太攀隔着一桌小几而坐的北辰知晓上古时期的妖王一脉,被玄谷所斩的那条即将化龙的白蛇,修习的就是噬灵之术。后来不知怎么事情败露,触怒了云易帝君,云易帝君便遣了座下最宠爱的小帝君玄谷亲自下九幽,来惩戒妖王。
妖王拒不受教,小帝君玄谷便一人闯进来,把修噬灵禁术的妖王从榻上拖出去,摘了妖丹,还拿走了苍焰之树的焰心。虽然老妖王被惩处了,但妖王修习的禁术,却被传承了下来,历代妖王,都暗地里修习过一些噬灵之术。这也是为何太攀一下就认出了噬灵石的缘故。
北辰抿了一口灵茶之后,将茶盏握在手中,修长手指轻轻摩挲杯沿。他低头浅笑着道:“陛下做那样的梦,也不是什么大事,实不相瞒,那日臣在阵外,也看见了潇殊神君溯世书上的场景,事后也想象过,自己是否有如同那两位花灵的福气……”
太攀扭头,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这个素来清冷雅致如冷玉的帝师一眼。
北辰却突然仰起头,喉间滚动,轻轻吐息,继续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陛下大约是对那小帝君一见钟情,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太攀却冷笑:“呵,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她在你们眼中也许是美的,可在我眼中,也无非就是……”太攀拧眉,思考着措辞,良久却吐不出一个字。
“无非就是什么?”北辰语调揶揄。
太攀有些恼羞成怒:“……也和妖王宫里的舞者乐伶没有区别。”
太攀不辨颜色,不识美丑,他见过无数女子,都觉得稀松平常,可自从那日见了玄谷,总觉得,世间人,便再难入他眼了。
和那人一比,妖王宫的身段妖娆的舞者,音腔婉转的乐伶,便都是俗物了。
北辰只是抿唇喝茶,但笑不语。
魔族在妖族进攻之下,逐渐向毒瘴龙潭方向退去,妖魔之争,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妖族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那日蚀曜下太上忘情崖,出手之后,留下一句“杀道未成”之后,便又重回太上忘情崖了,仿佛妖魔两族之争,和他完全没有相干,这让心怀一丝希冀,指望蚀曜出手相帮的雾灵儿大失所望。
她顾不得魔族女帝之尊的脸面,亲自去太上忘情崖求蚀曜出手。
但少年只是冷声冷调,无情道:“魔族生死,与我何干?”
雾灵儿急得眼泪都掉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了一通同族大义,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却也没有打动蚀曜。一心修杀伐之道的少年闭上猩红瞳眸,淡淡道:“上崖来一人,我便杀一人,上崖来千万人,我便杀千万人。”
他横剑,划过雾灵儿咽喉,将她逼下崖去。
玄谷坐在魔君帝辇上,看着刚上任不久的魔族女帝哭哭啼啼下山来。
身旁从小伺候雾灵儿长大的魔族侍者不忍心,恭敬央求道:“太后,您哄哄陛下吧……”
玄谷懒散托腮,以不痛不痒的口吻道:“嗯?怎么哄?”
刚好从太上忘情崖下来的雾灵儿听到她的侍女叫玄谷太后,又想到他们魔族此刻的艰难境地,这个风采绝艳三界的半步天道小帝君却混在他们魔族里吃闲饭,一点忙都不帮,不由气极了,道:“瞎叫什么!她怎么就是我魔族的太后了?!”
侍女一愣,小声说道:“……可,可她就是先魔君昭告魔界,金册亲封的魔君正妃,现在就是魔族太后呀……”
玄谷好似很认同一般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跳上帝辇坐在她身边的雾灵儿的头发,似笑非笑道:“乖女儿,都说了,以后你要叫我后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