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
吕后正在几案上练习书法,撑开一卷竹简,玉手握着毛笔,轻轻写下一句“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己不知人也”,方在仔细考虑这句话,听见外廊上戴青焦急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抬头果然是戴青快步小趋进来,慌慌张张大惊失色,吕后停笔急问,“何事惊慌?”
戴青二话没说,疾步走到吕后身边,在她耳边俯身耳语一番,顿时吕后脸色铁青,浑身发颤,问戴青,“当真?匈奴人果真已经来了?”
戴青点头道,“一点不假,据她说陛下已经同意将公主送到匈奴去。”
吕后心下一紧,差点跌倒,被戴青手疾眼快的扶好,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胸口处一阵微烈的疼痛,恍若世间万物崩塌一样只觉得身子发软,脑中空白。吕后靠在殿中央的柱子边吸气呼气平静心理,戴青赶紧抚其背安慰。吕后失魂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也不说,吓坏了戴青,叫了几声皇后,良久才回过神儿来,毫不掩饰内心的惊慌不安,戴青叫人端来宁神茶,吕后毫无心思的一挥手‘啪’的一下子不小心打翻在地上,溢了一地,此刻的慌乱早已占据了吕后的心,根本没有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失神的在殿中踱来踱去的,沉重的步伐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戴青叫来两个宫人收拾了地上的东西,戴青始终不离吕后身侧侍奉,吕后一双凤眼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华神采,两条弯叶眉硬是挤在一起,步履匆匆而慌乱沉重。整个人没了主意,吕后一点都不相信刘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重阳夜是他亲口答应不将公主嫁到匈奴,如今什么原因叫他非要那么做。吕后拼命想要自己冷静下来,越想冷静,脑子里越闪现刘邦的诺言,还有匈奴国的蛮横狂野,想着公主到了匈奴的处境,心底无端的生出怨恨、恼怒、焦急不安,细细一想到底要恨谁,却找不出个人选来。惶急之中不稳定的思索,反抓着戴青的手,颇有力度哆嗦的掩耳盗铃道,“不会的,陛下他答应过我不会将阿元送到匈奴,他说过的。”声色慌张,给自己安慰。
戴青抚着吕后的背,关切地说,“陛下现在宠的是戚夫人和管夫人,两国结亲事情重大,陛下大有可能听了煽风点火的话,据说陛下去了一趟临华殿,回来后就斩钉截铁的说要把公主嫁到匈奴,奇怪的是戚姬却是帮着您说好话。”
吕后慌乱的脸上并未见到一丝平静,铁青的脸显得反而更激动,冷哼一声恨恨的说,“亏她聪明,不然本宫定不饶她。”
吕后心下自忖,不相信刘邦不守诺言,凭着自己对刘邦的了解,他的确答应过自己绝不把公主送入胡地。当初就有议论说是要另找宗室女代嫁的,如今他要将鲁元下嫁匈奴怕是有人谗言了他,怕是有人说了公主嫁与不嫁的严重利害,所以他才这么笃定,吕后理清头绪,此事和管夫人逃不开关系。
戴青道,“娘娘,现在我们怎么办?陛下说晚膳后会来您这儿与您讨论匈奴迎亲的事。”
吕后走到几案前,眼睛瞧着几案上写下的‘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己不知人也’这句话,眼睛深邃的望着前方,忽然眼前一亮吩咐宫人快传鲁元公主与赵王张敖,又叫戴青去传太子。
戴青颇感莫名其妙,“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平地起风波,暗浪生汹涌。陛下变化无常,怕到时候劝不住他,那时如果阿元还在宫中,皇帝他是死活要把她送到匈奴的,所以阿元不能待在宫里。深宫似海,暗箭难防。”吕后道。
戴青领会,立刻去了。吕后此时倒不怨刘邦,脑子里想着办法怎么让公主出宫。吕后坐卧不安,两手紧紧撰着,脸绷得紧紧的,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步履焦急沉重。殿中其余的宫人全都将头压得低低的,鸦雀无声。吕后指着一个宦官惶急吩咐,“速去把夏侯婴传来,让他备两辆马车,停在长信宫阙口候着。”
宦官领命赶紧低头迫不及待的出去了,远离脾气随时要爆发的吕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吕后惶恐不定的出殿外台阶站立瞅瞅天空的太阳,不自觉的咬了咬食指,焦急的眼神时时往长信宫门望去,并无一人便长呼一口气回到殿内,眉头紧锁的走来走去。两盏茶的功夫,殿外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戴青从太子殿传来了太子,宫女们也传来了公主与赵王。他们恰好在长信宫门前遇见彼此,一见面一脸郑重而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对方,全是疑惑,并无一言赶紧进了大殿,看见吕后正在大殿里焦急不安踱步,刘盈与阿元还有赵王赶紧上前齐齐打躬作揖问候吕后。吕后不等他们低头行礼,立即将他们扶起来,一派严肃郑重嘱咐说,“阿元、敖儿,你们赶紧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今晚戌时之前务必出宫回赵国。”
公主与赵王一脸疑惑的看看,对母亲的话分外莫名其妙。阿元拉着吕后的手说,“母后,不知是什么事请,路上问宫女,她们也说不清,我真是急死了,是不是父皇出事了?”
赵王也上前一步,一脸郑重而疑惑的等着吕后回答。
“不要再问了,快点回去收拾东西,母后已经安排了夏侯婴驾驶马车在阙口等你们,母后会亲自把你们送到宫外,太子来不及与你们话别,只好在马车上与你们话别一下。”吕后焦急安排。
“母后,到底……”
“怎么那么啰嗦,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么?快回去收拾东西,带上阿嫣。”吕后急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