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高的北钟楼顶,俯视着下方人来人往、燃起了篝火的河滩广场,克洛德心里充满茫然。一如他头顶的天空,偶尔飘来几束云般的思绪,却又很快被风吹到不知哪边去了。
从出生时起,堂·弗罗洛夫妇便定下了长子的前程。克洛德生性聪慧,又在父母的精心培养下养成了严谨向学的性格。从有记忆时起,到十九岁时遭逢大变,再到三十四岁、即将成为三十五岁中年人的如今,克洛德始终都是个很会调整自己心态的人。
十九岁的遭遇是他人生的分水岭。在十九岁之前,堂·克洛德·弗罗洛是个虔心想要侍奉主的神学生;十九岁以后,崭新的造物克洛德变成了一个有着明确的目标、并精心为着自己所设定的目标而编织计划的人。他的目标说起来很简单,然而如果真的说出来,十个人中会有九个以为他在做梦,剩下的一个则会引经据典、以各种例子佐证神明真正存在。然而克洛德想知道的却并不是神祇存在与否,他只想藉由自己的行为去弄明白一件事——上帝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克洛德为自己设定了一条野心勃勃又充满危险的路。在遇到艾斯以前,他满以为自己这颗死寂的心不会再因为上帝以外的人而跳动,自己所设定并且执行了十六年的计划也不会发生丝毫的改变。然而在他看到艾斯的那一刻……不,在他从红衣主教的信中看到他玩笑般地提到那伙埃及人的时候,命运就悄然转动了它无可撼动的齿轮,以一种嘲笑般的姿态对克洛德宣示威严。
一切都开始变得与计划截然不同。
十几年来,克洛德的面容丝毫未变,然而那颗停止跳动的炼金术心脏,却已经被权谋与野望打磨得十分冰冷。十五年前,他心中还存着一分人性的柔软,甚至希望帕盖特生下的孩子是个女孩,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一切悲剧……十五年后,他却已经可以命令着卡西莫多跟踪那群刚刚入城的埃及人,自己悄然拿起刺剑,冷酷地决定将危险的苗头当场扼杀。
……然而一切想法都在他看到艾斯的那一刻消弭不见。
说不上是因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还是那幅焕发着青春与阳刚魅力的颀长身材,从看到艾斯的第一眼起,克洛德岩石般坚硬的心脏便坠入了地狱的熔浆之中,燃起了鲜红炽|热的火焰。几乎每时每刻,他都在被难以忍耐的渴望折磨着。那渴望以他的心脏作为燃料,无时无刻不再灼烤着他的灵魂。他曾扪心自问,难道这样便是爱情吗?理智给出了坚定的答案:不!
他无法否认自己是出于*而对艾斯如此着迷,却又不肯绝望地以为自己身上只剩下*而全无爱情。在深深恐惧着艾斯、抗拒着对方影响的同时,他又何尝没有将艾斯当作自己内心的救赎呢……
如果能够按照计划将艾斯置于死地,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地将对方的尸体留在自己身边,克洛德也能够继续坚守着自己的铁石心肠,绝不在达到目的之前有任何动摇。然而他怎么也无法预料到,艾斯的养父“乔治医生”实际上就是艾斯本人,而他原定的让卡西莫多做帮手对乔治进行威逼利诱的计划,最后竟然也变成了直接把艾斯强制性地带回了圣母院……
……现在他还哪儿有计划可言?根本就是毫无头绪、满心茫然……除了假装胸有成竹地命令卡西莫多拿出定制好的护士衣裙以外,就只有之前送来的那则消息可以稍微让他留些喘息的时间、不必以自己最尴尬的姿态去面对艾斯了……
——即使这样做可能会使他与艾斯之间的关系更加僵硬,也比毫无姿态地屈服在对方面前要好。
克洛德凝视着圣母院不远处的河滩广场。天色已渐渐暗沉,河滩广场上燃起了篝火。很快便会有一群埃及人来这里卖艺,漂亮的埃及姑娘上场跳舞,而聪明的埃及小伙则带着他们训练好的动物向观众讨赏……
脚步声渐渐响起。克洛德回过头,看到卡西莫多正带着艾斯向这边走来。一边走着,他的养子还一边眼睛发亮地比划着什么东西,口中发出了粗哑的音节。
而艾斯竟然也露出了笑容,面对卡西莫多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耐心地听着他所描述的东西……这一对身份互换、相貌也截然美丑的“兄弟”,相处起来竟然异常地和谐。
克洛德不禁握紧了手,又轻微地吐出一口气——而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紧紧地咬着嘴唇,导致它如今被松开的时候,感觉竟然有着片刻的麻木。
看清克洛德的身影以后,艾斯便对卡西莫多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离开。卡西莫多原本就对艾斯很有好感,而因为丑陋的相貌,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他相处,艾斯却不仅不歧视他的身材相貌、还对他如此的和善……原本的好感便很快转化成了崇拜,对艾斯的要求更是无有不从。
看到那个手势后,他便乖顺地转身离开,丝毫也看不出那个在圣母院周围恶名远扬的敲钟人的模样。克洛德面沉如水,手指又忍不住紧了紧,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内,开口道:“你似乎和卡西莫多相处得很好。”
艾斯耸了耸肩,笑了起来:“当然,为什么不呢?你也说了,他是我的兄弟。”
“可你似乎并没有把约翰当成兄弟看过。”
艾斯蓦然笑了起来。他盯着克洛德,缓缓地道:“这不正是你的期望么,弗罗洛先生?约翰是你的弟弟,卡西莫多却是你的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