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上石板路的清脆声响与车轮的碌碌声交织在了一起,无端端地便营造出一股十分紧张的氛围。腐臭的气息早已无孔不入地扩散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尸体在阴沟里横陈、瘦骨伶仃的野犬瞪着一双幽幽的眼睛扫过过路的车队,又转身埋头一阵狼吞虎咽。
低声急速地与从教堂里匆匆赶来的神父交谈了片刻,领队的骑士很快便将马车带进了本城最大的教堂之中。神祇巨大的雕塑悲悯地俯视着角落里倒卧的尸体,神态依旧是如往常一般的端凝严肃。
当地的主教早已等在了教堂门口,看到了这群风尘仆仆的来客,他脸上微不可查地划过了一丝不屑,又很快掩饰在了虚伪的笑容里。他向着骑士迈进一步,热情地伸出了双臂:“欢迎,欢迎你们的前来……”
骑士没有理他,而是径直下马来到了马车边上,伸手轻轻在门上敲了敲,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已经到了,冕下。”
主教脸上不禁有点挂不住。他跟着骑士走了过来,喋喋不休地道:“我们已经接到了那份药剂,感谢上帝,这让城里的贵族老爷们捐了一大笔钱……你们手里还有更好的东西,对吗?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贵族病得很重,他们希望能得到它……”
骑士骤然抬起头来,目光锋利地扫过主教。主教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心脏竟然在那一眼之下狂跳起来,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而对方那一眼是在指责自己一样。他心里升起了一股恼怒之情,刚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马车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踏了出来。
艾斯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执着摩西之杖,踏着骑士宽阔的脊背走了下来。他已经听到了主教的话,扫了一眼他肥硕的肚子,便抬了抬手。旁边候着的骑士立刻抽|出了腰间的刺剑,一剑穿过了主教的喉咙。直到尸体倒进尘埃,主教也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而旁边的神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艾斯又抬了抬手,一名骑士便会意地走了过去,喝问道:“教堂的水井在哪里!?”
神父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却说不出话来。艾斯缓缓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说,教堂的水井就正在我面前。”
地面仿佛发生了几下轻微的抖动,众人眼前一花,一口盖着横栏的水井便出现在了艾斯的面前。骑士们早已习惯了这种场景,神父却才刚刚看到,还没有从惊惧中回过神来的他眼皮颤了颤,眼皮一翻,便昏倒过去。
艾斯也没时间理会他,摩西之杖放在了水井的上方,接连着念出了四五个咒语,又用领域的力量加以稳固,让整口水井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凝聚光元素的能力。做完以后,他便回到了马车之中,而骑士们习以为常地粗暴弄醒了神父,把一份说明留到他手中,便带着车队重新疾驰而去。
这样的流程,他们已经重复了数百次。从罗马出发直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二十天的时间。他们的行程已然接近了终点,一路上所看到的死尸也是越来越多……艾斯本以为自己送走的那些“光之孕育”可以拖延足够多的时间,但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和可怖。没有人会不怕死,而拥有得越多的人往往也就越加怕死……他的光之孕育的确拯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但那些人仅限于贵族、神职人员和身家殷富的商人们,平民们的死尸仍然横亘四处,死亡的阴翳高举不落。
在死神面前,原本人人都拥有着平等的地位;然而因为艾斯送去的那些光之孕育,罪恶者幸运存活、而原本可以因此避免死亡命运的平民们却在迎来希望后又一次陷入了绝望……
但就算能一开始就料到这样的情况,艾斯也不得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发散光明的种子。因为对神而言,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区别的。善或恶、贫穷或富有,在神祇眼中,也不过都是地位平等的“人”而已。统治人类判别善恶的是王权,而非神权。神的要义就是公正平等地对待每一个生灵,即使这些人贪婪自私得令人恶心,艾斯也只能一视同仁地将他们看作被自己挽救了生命的功绩。
这是玛瑞斯大陆上强者们公认的真理,也是被这个世界的神祇所承认的规则。原本这也是被艾斯理所当然地奉行的规则,然而在一路走来、见证了成千上万的死尸饿殍和那些满脑肥肠、即使面对瘟疫也不忘对人颐指气使着要东要西的贵族老爷们后,艾斯原本的信念却不经意间发生了动摇。
如果众生在神祇眼中真正平等,为什么神祇又要扶植一方的势力来和另一方的信仰发动战争?如果众生真的平等,为什么犯下累累罪行的人买下足够多的赎罪符就可以获得前往神界的机会、而一生行善淳朴正直的人死后却只能等待魂灵的消散?如果神权和王权真的完全分开,为什么又会出现宗教裁判所这种存在?
原本当作是理所当然的现象的东西,现在却逐渐揭露了狰狞的面孔。
一边要维持着领域、不断进行施法,一边还要思考神祇的本质和法则的真正能力,艾斯现在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然而被压榨到极限的精神却也亢奋到了极点。想要突破,就必须先把自己压榨到极致,而艾斯如今正如一张即将满弦的弓,只待到达顶点,便能够射|出那至关重要的一箭。
瘟疫对教廷而言意味着机会,对他而言却更意味着机会。如果他真的能抓|住心中的触动,真正明白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