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二小姐降世的那一日,干旱许久的京城落了一场瓢泼大雨。
莫说百姓欢喜的不得了,就连整日在深宫里念佛栽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太后也亲临薛府,为这位才降世的小女娃送一送福气。
有高僧曾言,这位二小姐降世时,天象异变,正是南方离珠星降世,引东渠之水,实乃大周朝之百年一现的福召。
圣上太后闻言大喜,当即做主赐名绛姝,封三品县君,号离珠。
多少年,京中人人知晓,薛家这位二小姐,是圣上太后预定好了的“童养媳”。众说纷纭,可这位薛二小姐却被人当成正经贵人养着,一晃多年,早已生的亭亭玉立,回眸轻笑,顾盼生情。
大周朝京都偏北,盛产的瓜果不仅不多,入了夏,整个儿京城仿佛落进一个大蒸笼里,日头毒的仿佛是淬了毒的缠身利剑。这种时候,拿甜冰淬的瓜果汁子可以说是“洛阳纸贵”、才一做好便被购置一空。
然,京城清贵富商府里,都有储冰的冰窖子,又有快马千里送来的新鲜瓜果,外头再热,也断断苦不了贵人们。
薛绛姝的屋子里,更是少不了。
清贵府邸中规矩甚多,尤其是贴身伺候少爷小姐的奴婢。一个院落奴仆虽多,脚步匆匆,却落地无声,偌大的院落里除却趴在枝桠上的蝉嘶嘶哀鸣,唯见众人衣角騙湉而飞,不闻声响。
有二等丫鬟端了几盘新鲜的瓜果茶点快步穿过长廊,在珠帘外福一福身,便有身份更大一些的丫鬟撩帘儿接过那茶点,送到里头去。
倚翠接过外头送进来的茶盏,稍稍儿拿指尖触了触碗沿,登时便沉下脸色,低声训斥,“给姑娘用过的茶只需提前将杯盏搁在井水里镇上一会子便罢,弄的这般凉,冰了姑娘的脾胃如何是好?”
送茶盏的小丫鬟红了脸,不停地低头认错,委屈道,“姐姐不知道,昨儿我送过来的茶盏,二姑娘说是不爽口,说再冰一些的好。我想着将姑娘的茶盏多用井水镇一会子,却是热昏了头……”
“伺候主子竟还有懒怠的时候?徐妈妈当初怎的选了你进院子里伺候小姐?”倚翠闻言心里捏了一股劲儿,正要发作,有比她更得脸的丫鬟挑帘出来,面露嗔色,“姑娘才午睡醒来,还不进来伺候茶水,小心姑娘念叨你。”
“我这就来了。”倚翠闻声忙端了茶水进去伺候,倒不再说道送茶点的小丫鬟。小丫鬟憋红了一张脸,忙冲着替自己解围的大丫鬟福一福身子,小声道,“多谢拂冬姐姐。”
拂冬叹一口气,淡淡道,“倚翠也不是真要恼你。快下去做活儿罢,记得以后做事妥帖些。”
她说完便挑帘进去,见薛绛姝又指使倚翠出去做事,自己坐在梳妆铜镜前打量自己的面皮,赶紧上前执起黄杨木梳替他绾发。
人人皆道薛家二小姐生的貌美,尤其是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像极了薛尚书。殊不知,薛绛姝这一头乌黑如缎的青丝,才是最叫人爱不释手的。
拂冬手巧,又最喜欢摆弄主子的头发,多少年薛绛姝的发鬓皆由她一手打理,而每一回她上手替薛绛姝绾发,绛姝皆会闭着眼享受,完了再夸赞她几句心灵手巧。
算计着天热,想了想,便为薛绛姝绾了高耸利落的飞仙鬓,只在耳后留了一缕彰显女儿未出阁的碎发,又想着为小姐簪哪一朵珠花饰鬓。薛绛姝合了合眼眸,漫不经心地望着铜镜中那张如花面容,道,“才听你出去叫倚翠回来,又是哪一个做事不得她眼了么。”
拂冬一愣,旋即笑道,“倚翠那爆碳脾气,姑娘还不知道么?哪有什么大过错,天热,她心也跟着热了。”
薛绛姝扬了扬唇角,“她的一颗心是向着我的,就是那性子,我时时忧心她及笄后,哪家小子能容得下她。”
拂冬笑道,“姑娘您才多大岁数,倒想着替旁人做媒。这话若是叫秋姐姐听去了,非得摞下脸子劝姑娘不可。”
“敛秋年岁不大,心思却极老成。难怪母亲非要你二人跟着我,想来是怕我离了她的眼皮子,失了分寸。”薛绛姝轻笑,漫不经心地打趣几句,话锋一转,又问道,“头午便叫敛秋去后院儿里拿东西,怎么此时还未回来?”
拂冬想了想,道,“姑娘的好东西多,您自个儿却从不想着,咱们院子库房一直都由敛秋姐姐管着。这会子,想来是被什么琐事缠住身了罢。”
薛绛姝懒怠地抻了抻玉臂,长叹一声,蹙眉道,“我向来不喜欢算计这些死物,若无敛秋,库房的账本必定是乱如棉麻。想一想母亲一人,打理着全府的事宜,岂不是更烦累。”想了想,又道,“昨儿新得的那两匹缎子还没搁库房里头罢?一会子取过来,我去前院儿瞧瞧母亲。”
拂冬忙应了,一边厢服侍薛绛姝更衣,一边厢又吩咐倚翠去取料子。道姑娘要出门,倚翠忙拿了才晾好的紫竹柄的荷花伞,赶着替薛绛姝遮阳。
薛绛姝一行人赶去前院儿时,薛家主母宋氏,正伏在案前算计着公中出账进账的银钱。
宋氏在嫁入薛府前,宋家在京城里的地位顶多算是二三层的新贵。这些年,宋氏的兄长一从文、二从武,一个个极得皇室的脸面,宋老太君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一品夫人,宋家在京城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薛渝曾是大周朝的礼部尚书,如今又兼顾太子太傅一职,宋氏嫁给他多年,诞下两儿两女。yòu_nǚ又是太后圣上亲封的三品离珠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