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闻言皱眉,斟酌一瞬,道,“大人的意思,夺人性命之歹徒心性狡诈,更是习武之人?如此说来,那僧人倒更不应如大人先前所言,只因口腹之欲与寻常商贩起争执。不过,宝华寺处地偏僻,在此处静修可谓是与世隔绝,便是下山采买时与人有口舌之争,也不必走到这一步,那僧人能与谁人结此等深仇大恨,纵然大费周章,也要夺他性命?”
傅鸿禧挑眉,引她道,“那以姑娘高见,应是何人所为?”
薛绛姝垂眸沉吟,仿佛是在心底挣扎什么,良久,方才缓声道,“我心下一直有一个疑惑的虚影,不过是我自己胡乱猜测,没有丝毫实据。”见傅鸿禧饶有兴致地挑眉、状似“洗耳恭听”,又犹豫了一瞬,将昨日自己心底的猜测尽数道出,抿唇道,“入佛门者无非两类。一类为孤,自幼生长于寺中受师父教诲;还有一类原是俗家子弟,因世事而心灰意冷,方才斩断红尘阪依佛门。只是不知如今惨死之人又是哪一类。大人若想要查,不妨先去查一查那亡命人从前到底是哪一类人,或许便能查出一些关于歹人的蛛丝马迹。至于去问谁、听信谁,大人倒也不必只问寺中的各位师父,许多事情,往往身畔之人是最不清楚的。”
清风骤起,夹带着残碎的槐花穿过凉亭假山拂落于二人身上,有几缕沾入薛绛姝的鬓间,看的傅鸿禧心中微动,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替她理好满头青丝的冲动,他心里这般想着,一直收于身侧的手也于不经意间跟着动了几分,不过转瞬他又忽然意识到若有此举必定会被当做登徒子,登时隐去这股心思,只朗声笑道,“姑娘今日之言叫在下另眼相待,这番心智,于姑娘这般的年纪,委实少有。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薛绛姝闻言一愣,旋即不易察觉地蹙起眉尖,语意疏离着,“不过一面之缘便问名号,未免失礼。”
将傅鸿禧的意思尽数驳回,她收回脚步,福身道,“今日前来只因心中疑惑,方才与大人相谈,心下已安稳。此案由大人经手处理,必定会今早抓捕到人犯,至于民女方才所言,若有不当之言,还请大人见谅。出来甚久,只怕亲眷会担忧。如今大人忙着处理此桩案件,民女不敢耽搁,先行告退。”
傅鸿禧拱手,“姑娘慢走。”而后唇角一直往上勾着,目光顺着薛绛姝翩湉而飞的裙角穿过假山,似乎要透过连绵不绝的长廊厢房永远黏在她的身上,眼眸底是他极少时方能显露的柔和。
连他自己也不曾分辨。
而从假山处回来的功夫,慧明大师的法会已然结束,薛如意也已由拂冬护送着回了院中,见薛绛姝从旁处回来,未免心惊,更是捉着薛绛姝的手连连质问,是从前在家中时万万没有的胆量。倚翠不由得抱怨,“姑娘这几日便不应当领着三姑娘一同出来,也不掂量着是谁待她最好,哪里来这般眼高手低的性子。”不免又被薛绛姝斥责一通。等回了薛府,竟又到薛老太太跟前添油加醋,说是薛绛姝未能用心听慧明大师教诲,反倒是衬的她自己乖巧孝顺,又拿着求来的经文做礼哄老太太欢心。
宋氏怒极反笑,连带着打量薛如意与袁氏的眸光愈发不喜。好在宝华寺中出命案一事早已在她姐妹二人回府之前传入内宅,老太太只担惊受怕了两日,孙儿能平安归来便已安心,自然不会再如往日一般只因这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倒未曾叫薛如意人如其名,尽了心底的如意。
这桩命案于旁人而言不过茶余饭后的闲谈之语,于薛绛姝,则是连带着那与之交谈的男子一般,只偶尔记起些许虚影,不曾有丝毫的影响。
那日浮水相逢的男子也销声匿迹,不知在京兆衙门里扮演着何种角色,那桩命案又被处理成何种接过。
唯一一处叫人起异心的,只有苏静月接连数日称病不曾去女学、素日的闺阁密友前去庆国公府上拜访时,也被婉言拒绝,委实不合常理。
今年夏日虽酷暑难熬,好在落了一场雨后便一日渐一日地转凉,已然有了入秋的趋势。入了秋便是宋家老太君的寿辰。因身携要职,这么些年,宋家二子一直镇守边疆不曾回京团聚,直到今年赶上老太君古稀之寿,大周明帝开恩召他回京,方才携子从军营回来,又请宋氏与薛绛姝回母家,宋氏一家方才算团聚。
薛绛姝如今尚年幼,并不似从前的长姐一般帮宋氏管理公中账簿,女学中苏先生所教导的琴棋诗书亦是她所擅,早便过了苏先生定时的考核,衬着如今外祖寿辰,她便正好在宋家偷闲、与宋枕寒作伴。
天气转凉,偶尔还能落几场急雨,这段时好时坏的天气里,京中商贩的生意非但未曾有耽搁之处,反倒愈发热闹起来。京重一处空闲许久的茶楼也不知何时被人包下,又重新开了个酒楼,名为“醉仙”,不知是因着所处的地方好,还是楼中佳酿醉人,每日门庭若市,热闹至极。若想要定一个雅间儿,竟是要拿着名帖提前一日预定,方能有幸。京中人人称道,醉仙宛如千金买笑,若非有心,纵然是有再多的身家银两也无计可施。
宋枕寒乃是宋家二房嫡女,父亲是武将、母亲亦是将门出身,故而教养起女儿,也与寻常姑娘不同,只将她的性子往男子的德行上养,她又素来与五公主交好,故而身上少有拘谨的时候。京中新开了酒楼一事,寻常闺阁女儿虽有耳闻却未必清楚,常日在外行走的宋枕寒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