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绛姝抬手抚了抚压鬓的珠钗,不由得失笑,“今日与往常有何不同么?平日里我在姐姐眼中是什么模样?”
宋枕寒道,“说你清水出芙蓉倒也无妨,如今冬日里外头阴沉沉的,旁人恨不得穿红戴绿、戴满头的珠钗。只你这一身,扔在风雪里头,只怕是都寻不着你的人影儿。”
停顿一瞬,凑近身来,“你当真没听见风声么?”
薛绛姝不解,蹙眉瞧她。
宋枕寒无奈,抚心叹道,“大抵薛府有座金钟罩,这一落雪,金钟罩便起了作用,连可传出宫墙的消息如今也入不得你的耳中。”
又以眸光示意她将殿中诸多少女仔细打量一番,于她耳畔处低言,“你瞧瞧,五公主何时与这么多人交好过,今日却各自给下了请帖邀进宫来,不过是圣上与皇后娘娘借着五公主的生辰小宴,给宫里头已成年的皇子们寻定姻亲罢了,故而人人收拾得花枝招展。先头恒王殿下与三皇子已来过一趟,只怕一会子还不消停呢。”
薛绛姝闻言凝眉,讶然道,“如今东宫尚未入女眷,怎么排在后头的兄弟倒心急?”言罢见宋枕寒拿眼嗔她,登时想起民间常传的“东宫诸位空设”的缘故,忙摇头道,“当我没问。”
宋枕寒失笑,知她面皮薄,又见有人过来寒暄,遂收了话意,与旁人闲谈笑语。
宴席初起,于留仙殿中设各小案,红毯铺地、宫绦四拂,殿角香炉中焚着五公主素来喜欢的“馥贵雪”,袅袅香雾缭绕帷幔殿梁,宫人捧着各色茶点小食穿梭于席间,堂下是张贵妃亲自从梨园中挑选过的乐师舞姬,丝竹管弦悦耳,舞姬长袖翩翩、光润玉颜,别是一番的赏心悦目。
因是少女之间的宴席,皇后起先虽至,不过坐镇一盏茶的功夫,见众人拘束,倒先离席。五公主方笑道,“母后总是忧心我,怕我自己支撑不起一场小宴。今日做客的与我皆是同辈,只与寻常小宴无差,又何谈会失礼。”
众女皆笑,未等言,沈媛已先接话,笑似银铃,“五公主此言倒生疏,臣女们与五公主的年纪相仿,说起话来自是没有隔阂。今日又是五公主的生辰,只要五公主尽兴,便是极好的了。”
言中的奉承之意皎如日星,听的众人暗自垂眸撇嘴,无人接话。五公主微笑,仿佛未曾听闻出沈媛的语意,挥手示意舞姬退下,只留乐师抚琴应酒,“只我们几人,这清口的梅酿亦不需以歌舞助兴,堂下的人太多反倒嘈杂,倒不如闲坐顽些小把戏,也总不至于古板。”
众人忙又附和,原本闺阁之间的小把戏便屈指可数,何况如今在宫中,便更为拘束,倒有人提议顽起行酒令,不过两巡,便已有酒量浅者微醺,游戏只得作罢。纵有甘心追捧五公主的人,见五公主没了兴致也不敢随意开口,登时又是一阵冷场。
五公主以手摊面,喟叹道,“难怪母后担忧我,怕我一人撑不起来。看如今这模样,可不正是我狂妄自大了。我如今倒想着请父皇母后或是兄长们前来,无论哪一个,都是要比我厉害的。”
张尔珍笑道,“臣女这里倒是有个旧顽法。既是梅酿入不得口,那便以茶代酒,再抓阄寻字、以字续诗,这法子虽老旧无趣,不过今日咱们倒可将最后的惩罚换成新鲜的点子。谁若败了,旁人便可现想法子来作罚。五公主以为可好?”
此言方落,五公主登时挑眉。她虽不善诗词,不过听闻这罚人的手段可自行改之,倒是提起了兴致,连连抚掌,“尔珍姐姐此言倒有趣,正是个消磨时光的法子。只是…”言到此处,又凝眉道,“只在此处,未免眼界狭隘,还需挑个好去处。”
沈瑶轻笑,忙接她的话,“冬日里连着几日落雪,只今日是晴空,倒是难得。在此处坐着反倒无趣,倒不如寻一处外头的景儿,再以此作题,岂不热闹。”
一语惊起,五公主连连颔首,道,“御花园中有一处听雪楼,最适合看雪景。倒不如前去那里小坐,楼中四处避风,将炭火搬去,绝不会冷。”
“那倒正好,”她既开口,席间纵有不愿者也不敢提出异议,纷纷起身相拥着要走。冬日里虽寒冷刺骨,却不可耽搁宫人们做差事,于冰天雪地里踩着窸窸窣窣的雪沫穿梭于各宫,见有贵人来往,还得双膝跪于雪中,侵入刺骨的寒意,正是一日复一日的苦日子。
将一应的暖炉案几皆搬去听雪楼上,众人正行走,远远儿地便瞧见一行人自长廊转过往听雪阁这边厢过来,男女相伴、锦衣华服,正是一双极相似的容貌。
五公主一瞧,登时变了几分面色,衬着回眸闲谈的功夫暗暗略后,躲在沈家姐妹的身后,只盼着当做未曾瞧见,多避一会子。谁知那几人见状反倒快了几步,男子更是抬手招呼,“五妹妹见了我,是要躲么?”
来人正是贵妃膝下一子一女,端静公主,与去年被封为恒王的二皇子周罹枨。合宫无数嫔妃里,除了皇后,也只张贵妃最得圣宠,子凭母贵,恒王与端静亦是皇嗣中最得宠的兄妹。旁人待其恭敬奉承,将其风头捧的险要盖过太子,也唯有五公主,仗着年幼,圣上与皇后又最疼宠,往日里倒是敢与他二人针锋相对,丝毫不留其情面。
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如今恒王已迎上前,挡着诸多外人的面儿,自是不好再躲,五公主无法,只得上前福身,微微笑道,“二皇兄与皇姐今日是进宫来为贵妃娘娘请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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