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接过红袖送进来的安神茶奉送上前,却见老太太摇头轻笑,道,“那也不妥,虽说那两个丫头也是府上常客,到底不是自家人,不得怠慢。我这里,有你母亲与你婶婶服侍就够了,你且去和姐妹们顽,不必管我。”
停顿一瞬,又道,“你三妹妹与袁氏呢?回院子里去了?”
薛绛姝忙道,“姝儿往这边厢来时,袁姨娘与三妹妹便已离席,未曾瞧见她们的踪影。想来是回了自己院中歇下的。”
老太太闻言登时皱了眉,吩咐红袖道,“你前去如意馆瞧瞧三丫头,看她与袁氏可是真回去歇了。若没有,就派人满府的找,寻着人就领回我这儿,说我有话问她们。”
红袖迟疑一瞬,连忙答应着下去。于氏劝道,“当下外头贵客未走,那位恒王爷又已来后院更衣休息,虽说触及不到内宅来,可若这么寻下去,人多口杂,未免会惊动贵人。母亲,您瞧着…”
“我怕的就是不惊动,”老太太摇头轻叹,倦色丝丝绕眉,添了许多苍老之态,“三丫头还小,为人处事是听她母娘的,自己没个主意。可那袁氏,我看了她多少年,岂会不知她的德行。今日有贵客,更得小心盯着,免得传出不妥当的事,没了薛家的脸面。”
言罢微顿,方才想起薛绛姝还立在堂下,方才之言实在不妥,忙笑道,“罢了,二丫头也去罢,外头有叫你忙的。”
宋氏忙使眼色,薛绛姝颔首,起身告退。
当下宋枕寒与于氏姑娘还在思永斋等候,薛绛姝也不敢耽搁,从老太太的房中出来,便直奔自己院中。穿横长廊,才转过月牙门,忽见一人从身侧快步迎过来,颇有冒犯之意。倚翠心下惊慌,登时扬起手中的灯笼往那人头上砸去,却被来人反手持住,当下晃出来人腰间挂着的玉佩,薛绛姝连忙拦下,福身到底,“臣女见过恒王。”
倚翠大惊,方知自己闯了祸,连忙跪倒求饶。
恒王似笑非笑,拿捏着手腕儿道,“县君的这个丫头果然机灵,若非本王身手快些,这明瓦灯可就要砸的本王头破血流了。”
“请恒王爷息怒,”薛绛姝接话,徐徐辩驳,“倚翠自幼便跟着臣女,天色已晚,方才王爷过来的悄无声息,倚翠未曾看清,只一心护着臣女。若有冒犯之意并非出自本心,还请王爷开恩,莫与她见怪。”
“这么说,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恒王闻言失笑,摆手道,“罢了,本王又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又岂会因这种小事与女子计较。何况这丫头原本也是护主,本王夸赞还来不及,岂有怪罪的道理。县君不必担惊,快请起。”
薛绛姝这才起身,已先换了敛秋于另一侧提灯跟着,将倚翠藏于身后。当下恒王不言,人却又横在月牙门前一动不动,薛绛姝无法,只得斟酌着开口,“王爷还有事?”
恒王轻笑,“本王在席间多饮了几杯,先前已觉上头,便自己在园中走动赏月,吹了风,倒觉得酒醒大半,颇为舒心。县君又是为何离席。”
他说话时身形微动,似乎有靠近的意思,薛绛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方才回道,“祖母年事已高,方才已有倦意,臣女便随着亲眷服侍祖母歇息,方才经过此处。”
“哦?”恒王挑眉,颇有兴致地颔首道,“老夫人困怠,只县君瞧见,旁人却只未曾发觉,难怪人人夸赞县君蕙质兰心,果然有理。”
薛绛姝闻言心下暗自哂笑,不动声色地道,“府中众人皆知祖母喜静,自不喜众人皆跟随。如今院中有人近身侍奉,臣女也只得退下,免得惊了祖母安眠。如今天色已晚,园中无人照料,只怕王爷有心赏月,也尽不到兴致。王爷从前厅过来更衣,直至当下也没有下人跟随伺候,实属薛府是失礼。臣女这就派人前来护送王爷回小亭中歇息,或者王爷喜热闹,护送王爷回前厅,家父正于前厅恭候王爷。”
“县君何必如此疏于本王,”似乎是拿捏准了她言中的疏离之意,恒王闻言竟是做出一副伤心欲绝之神色,连连摇头,“原先薛舍人也是亲自跟随本王,只是本王想单独走动散心,特地遣走薛舍人,不想于此处遇县君,倒是有幸。”
此番话竟是比方才更有亲近之意,当下敛秋也跟着皱眉,借着夜风四起,理着灯上流苏时不易察觉地挡着薛绛姝半片身子,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薛绛姝暗自轻嗤,难得地挑起娥眉,似笑非笑地反驳着,“此处是去后院的必经之路,无论臣女是从前厅,还是从何处前来,基若想要房歇息,皆会至此。王爷若已知候在此处,不仅会碰见臣女,小宴过后,家父与兄长们回房时也会有幸碰上王爷的。请王爷恕臣女不敬之罪,当下天色如墨,若王爷孤身一人立于此处,又无烛火,再有旁人路过时,只怕会被当做登徒子。后院女眷众多,实在不该是王爷僭越之地。”
恒王闻言不免得无言,旋即似乎是未曾察觉出薛绛姝的不敬之言,不怒反笑,连连抚掌,“说的有理。先前五皇妹的寿宴之上,本王便已见识到县君的伶俐口舌,如今再闻,更开眼界。”
言罢似乎又颇为遗憾地喟叹,“本王最喜结交友人,县君蕙质兰心,却过于伶牙俐齿,疏于本王,倒叫本王不知如何是好。”
彼时墨穹上钩月盘恒,梨花卷着月色倾泻于地,四下里明瓦灯笼中烛火幽幽,与地上层层雪色辉映,模糊着众人的面色。不知恒王藏于暗中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