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澈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沦落到被人诬陷谋反的地步。
肃然的宫殿中,气氛阴沉到了极点,宫人们皆垂首,屏息凝气。宫殿正中站着一位极美的盛装女子,华贵的衣衫珠饰掩不住她眉宇间的憔悴和冷然。
这位女子便是许澈结发七年的妻子,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妻子一言不发,只是瞧着许澈,妻子身旁的女人却开口了。
“王夫,我知晓你来自大楚,在你们那里,男子为尊,但这里不是大楚,是月上。”
月上国位于东海岛上,乃楚朝的附属国之一,此国国情与外界迥异,历朝历代以女子为尊,女子称王拜宰,男子闺阁绣花,这月上国因而也被称之为女儿国。
“你虽入赘月上七年,但打心眼里还是认为男子为尊,认为女人不配坐在王位上,由是这般,你歹念横生,外通故国,内结朝臣,为的便是谋算姐姐的江山。”
女子的声音极为温柔,但字字如箭,字字诛心。说这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月上女王盛姮的同胞妹妹盛琓。
盛琓自幼聪慧,胜其长姐。聪慧的人,向来都不会是安分之辈。
许澈刚入月上,便看破了盛琓的狼子野心。过往七年,他多番提醒妻子小心这位幼妹,可妻子重手足情,只将自己的话语当耳边风。
“究竟欲谋算江山的人是你,还是我?”许澈平静道。
盛琓仅是一愣,复而娇笑:“双亲去后,姐姐便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与姐姐的情分,岂是姐夫你这个外人能置喙的?整个月上都知晓,外面的男子瞧不起我们女人,尤其是你们大楚的男人,但凡有些权势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楚朝的皇帝陛下更是后宫三千。我们月上女子,向来痴情,就算位高如王,亦是一夫一妻。”
“姐夫,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姐姐待你不好吗?为何你还要心生歹念,为何你欲要谋夺王位?莫非这一切都是大楚皇帝授意?可我们月上小国早已向大楚俯首称臣,每年供奉按制,分毫不敢有所缺。为何你们泱泱大国仍旧不愿放过我们这海国小岛,还是说大楚的皇帝陛下器量微小如斯,非要让这世上处处都行男尊女卑之道,容不得有女子为王的地方?”
殿中人闻这番慷慨之词,皆动摇万分,暗自赞叹盛琓的忠君忠国之心,唯有许澈面色如常,良久后开口。
“若论这颠倒黑白之力,莫说是月上了,怕是整个大楚都寻不出一个人能与你匹敌。”
盛琓自知已居上风,不愿理许澈的苍白之言,转身朝盛姮施了一礼,恭敬道:“臣妹已尽劝谏之责,王夫谋反的罪证也已一一呈上,望请王上明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王夫,你有何话可说?”盛姮终于启朱唇。
许澈认真地看着妻子的眼睛道:“大楚绝无侵吞月上之心,而臣更无谋逆之意。孰是孰非,孰忠孰奸,望王上圣断。”
盛姮道:“你以何证自己的清白?”
“臣只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不知问心无愧的清白之身如何证。”
“那便是证不得的意思了?”
片刻沉吟后,许澈道:“王上,你我夫妻七年,同床共枕,朝夕与共,一路走来,你究竟信过我几回?”
盛姮默然。
许澈接着道:“一年前,中秋佳节,你疑我与盛琓有染,却不疑此事是盛琓有心设计。两年前,初春狩猎,你疑我心怀嫉妒,故意射伤与你有竹马之情的徐家公子,却不疑是徐家公子欲加害我在先。三年前,你身怀六甲,疑我趁机干政,欲占你江山,却不曾想过我做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让你的王位坐得更稳。”
盛姮反问道:“难道我不该疑吗?不论文武,我皆不如你,若说政见谋略,你更远在我之上。在你这个楚朝男子的眼中,我究竟是月上的王,还是合该被你宠着的蠢女人?”
这回,默然的是许澈。
“阿澈,你当真敢说这些年来从未生过谋算之心?”
他斩钉截铁道:“有,但我却不曾算计过你。”
盛姮高声道:“可你从一开始便骗了我,你说你只是寻常富商之子,我信了整整七年,从不疑你一个出身商贾之家的人,何以如此精通政事,我只当你是聪慧的缘故。可三日前,当盛琓将证据摆在我眼前时,我才知,自己被你傻傻地骗了七年。你我夫妻七年,你连真名真姓都不曾说与我听,这样的夫君,我如何敢信?”
许澈眼里有些愧意:“从与你成婚的那一日起,曾经的我便死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分别,自那日后,这世上便再无那人,只有王夫许澈。”
盛姮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了,你果真不是什么富商之子许澈,你究竟是谁?”
许澈不答,盛姮继续道:“倘若你不是觊觎江山,心怀不轨,又为何要隐姓埋名、故弄玄虚?”
许澈道:“隐姓埋名同你成亲,是我与家人的一个约定,唯有如此,他们才允我同你长相厮守。”
盛姮冷笑道:“好荒唐敷衍的理由,简直可笑至极,月上女王在你家人眼中是何见不得的人物吗?”
“阿姮,七年夫妻,七年相处,我自问没有一处对不住你之地,为何你连这点信任都不愿给我,为何你非要将我往最坏之处想?”
“因为我看不透你,你身上藏着太多秘密,我怕稍有不慎,丢掉的便是江山。”
“在你心中,看来还是江山最重。”
盛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