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人在小院中掘地三尺,连娘亲手所种的木棉花树都一棵棵的挖了出来,整个院子狼藉一片,所有人都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有找到,他们没有找到,父亲终于放弃了。
从此之后,娘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中,父亲也不再提起,仿佛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过。
这其中也许是因为娘的身份不可见人,一个外室,连正经的通房和妾都算不上,就是葬礼也不过简单的可怜。
初到楚家,他才提起一个娘字,父亲便对他说:“宁憬,你记住,今后你便是父亲唯一的嫡长子,楚家二房的顶梁柱,也要尊重你的母亲。”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了嫡母和嫡姐,他是父亲膝下唯一的儿子,楚宁憬很清楚,纵然如今他受辱,来日二房唯一的倚柱还是他。
那么在此之前,他需要学会很多事情,楚宁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去,他觉得自己很笨拙,从来到这里的开始,就遇到了挫折,嫡姐对他不加掩饰的厌恶,疏离。
楚宁憬闭了闭眼睛,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下去。
这里的人,这样的难以相处。
因为之前宅子里的下人都卖了,到了这里后,楚二爷就给了楚宁憬一个小厮,名叫忍冬。
这不单单是一个单纯的书童,有底子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练家子,目光敏锐,聪明伶俐,不可小觑。
楚宁憬和他说想找少主帮忙,忍冬很笃定的告诉楚宁憬;“少主多半是不会管的。”
忍冬告诉楚宁憬,少主这个人很冷清的,又为人倨傲,恐怕不会帮他。
听了这些话,楚宁憬便也踯躅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辗转反侧想了一夜,脑袋里满满都是这件事。
而少主,他只记得入族谱那天,一个站在家主身边的清寒少年,一言不发。还有的就是那只微凉的手,有硬硬的茧。
楚宁憬叹了一口气,他听见外面小厮酣睡的声音,他真是不想回这里。
虽然锦衣玉食比从前实在好太多,可这里没有一点人情味,或者说,他们只是对他如此,排斥他的到来。
倒也没有人真的表示嫌弃他,但终究是有隔阂的,楚二爷也有些后悔这么多年才接他回来,这孩子与他并不亲近,却是他的唯一的儿子。
楚宁憬是清楚的,自己的出身并不光明,连妾生的都不如。他也同样知道,若是楚二爷不是没有嫡子,那么他什么都不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进入这里。
这对于他来说,是幸运,也是不幸,他成为了铸剑山庄尊贵的十二公子,但这也成为了束缚他的枷锁。
而他之前在那小小宅院的十三年人生,都已经被全部颠覆湮没,他到了这里,一切都必须要重新活过。
十四堂
楚敛看面前这孱弱少年,心想这孩子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来找她,楚二爷若知晓了,不知会是什么脸色,便只道:“你回去吧,此事我管不了。”
楚二爷若是知道了,恐怕也会不高兴的,自己的儿子有事不找自己,反去找一个外人算怎么回事,而且这事,她也的确管不了。
因为,她要杀的人,就是他的娘亲。
楚宁憬带着孩子气的执拗,低着头一遍遍的问:“这里是铸剑山庄,少主怎么会管不了?”
楚敛转过身,只留一个背影给他,言语清淡道:“你出去吧。”
楚宁憬踟躇半晌,见少主始终没有理会他,情知是不会帮他了,缓缓转身就要离开,只听楚敛突然叫住他:
“等等。”
“少主,你肯了?”楚宁憬目光期冀的转过头,看着她,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突然看到了绿洲。
楚敛幽幽道:“这件事,你若想在铸剑山庄有一席立足之地,便再也不要提起,包括你的父亲。”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只是那少年璀璨的目光陡然黯淡下去。
这个楚家,原来从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美好,甚至就连父亲,都不能当作唯一的依靠。
他走出十四堂,仰头看向另一边,那是湮华楼,只有少主才能居住的地方,也是他永远都遥不可及的地方。
人人都以为,另一处的风景会更好,也许,到最后看到的不过是更加凄凉的景象,就如同此刻的楚宁憬,那样的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缓缓萌芽长大。
至于父亲,楚宁憬是想也不想的,他也从来不把父亲当作崇敬的对象,若为君子,如何会置外室。若有担当,又怎会这么多年连名分都不给一个。
楚敛等他出去后才转过身,掀起桌上的宣纸,下面正是那日楚肆给她的画像,女子名唤苑红棉,七岁被卖入歌舞坊,十四岁接客并跟了楚岷,今年也应当二十有七了,还是风华正盛的时候。
任何行事,大人往往会忽略了孩子,你可知,而最先发现破绽的人,就是那个被忽略的孩子。
他若是知道,是他的父亲让人追杀他心心念念的娘亲,大抵是无异于灭顶之灾。
慕清明进来禀告道:“少主,秦公子过来了。”
花枝浓艳,铸剑山庄的花团锦簇昭示着它的富可敌国,楚宁憬带着小厮走过,这样漂亮的园子,对他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新鲜的,也是高不可攀的。
一架四人肩舆悠悠缓缓过来,花梨木栏杆雕花精致,四面垂下了薄薄的纱帘,随风微动,前后跟着随从,手里捧着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