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一队囚车从街上辚辚而过,由官兵押送往长安城而去,与当初明蕙郡主来时完全是天车地别的区别。
来时乘坐着流苏雕花软卧马车,衣香鬓影,官兵开道,金枝玉叶一般,而这一次的离开,却是身着囚衣,灰头土脸,如过街老鼠一样的人。
而明蕙郡主只满心满意的都是万古年,她又恨是自己害了万古年也跟着锒铛入狱,又恨阿音这贱人害她不浅,若非她挑拨离间,万古年又如何会带她到别院里去,最后也不至于被抓来威胁她。
明蕙郡主怨恨至极,对着阿音怒吼道:“贱人,我定要亲眼看着你死。”她认定了就是阿音告的密,若不是她,谁会知道那处宅子。
阿音睁开眼,没理会她,半个身子靠在囚车的木头上,听见外面的辱骂声,她自小受的比这要难过的多,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侮辱。
听见了明蕙郡主的声音,稍稍抬头向前瞥了一眼,万古年的囚车在她们中间,呵,真是巧了,干裂的唇瓣溢出丝丝阴冷又沙哑的笑声,如刺骨寒风一般。
阶下囚又如何,她经历过的,比这些要恶心的多了,明蕙郡主这个人,贪心不足,又懦弱自私,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从获罪之时,她就只会一味的埋怨别人,殊不知,一切的后果都是她自己的愚蠢造成的。
万古年闻言睁开眼,只低低声的,对明蕙郡主沙哑道:“阿蕙,都是我害的,苦了你了。”
都这时候了,还惦着怜香惜玉,阿音仰着头嘲讽似的无声嗤笑,她一天没有喝水了,嗓子哑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这辈子还没去过长安,能去看一看,也很好了。
“万郎,不怪你,都是那个贱人的错,都是她害了我们。” 世上对她最好的两个人,现在却让她连累了,万郎,还有对她忠心耿耿的乳娘。
这一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时运不济。
想到乳娘,乳娘对自己真的是以命相护了,明蕙看不见后面的乳娘,心里惦念着她,太阳越来越大,尘土卷起,早晨只吃了一个小的可怜的窝窝头,还有一碗稀得不行的粥就上路了。
明蕙细嫩的手巴在栏杆上,脑袋抵在手背上垫着,脑袋昏昏沉沉的,念叨着乳娘乳娘……
夏日炎炎,树上的知了烦人得很,小姐躺在纱帘垂帐内小脸潮红,白胖年轻的乳娘守在一旁,乳娘的女儿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从小到大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乳娘的乖囡囡,囡囡最漂亮了,等囡囡病好了,乳娘给囡囡做莲子羹吃好不好?”乳娘最拿手的就是银耳莲子羹,不仅她喜欢,连不喜欢甜食的爹爹也曾夸赞过。
听到可以吃到乳娘亲手做的莲子羹,年幼的小姐欣喜不已,高兴得连连点头,她躺在淡樱色的纱帐里,额头上盖着湿帕子,声音软糯的问:“乳娘,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乖囡囡是乳娘的……”听不清,后面什么都听不清了,只看见乳娘的嘴轻轻地蠕动了下,但她不知道乳娘说了什么。
白光里乳娘的面容越来越淡,而她脸上也迷迷糊糊的发热,汗液浸湿了衣裳,难受极了,可她大声的呼唤那些丫鬟,却没有一个人听见。
过了一时,终于有人过来了,却抱着一床厚棉被给她又盖上一层。
“乳娘,乳娘……”她咬着唇,燥热不堪,汗流浃背起来,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乳娘,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女童清脆娇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立时竖起耳朵,可那回答还是模糊不清的。
“所以,囡囡记住乳娘的话了吗?”乳娘的声音很年轻,不变的是那话中满满的疼爱。
“记住了。”
“咱们两个人的秘密,囡囡绝对不要告诉老爷夫人哟,知道了吗?”
“嗯,囡囡一定不说,这是我和乳娘的秘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大手和小手勾在一起,明蕙郡主的眼角隐隐沁出泪来。
渐渐地,女童慢慢长大了,却已经不记得当初和乳娘说过的秘密,但还是能察觉出,乳娘对她那绝对性,超乎寻常的好。
所以,她还是一遍遍的重复问着那个问题,尤其是她出宫的时候,看见乳娘守着偌大的府邸,等着她归来的时候。
只是,乳娘不会再唤她囡囡了,反而是称呼她为小姐或者是郡主,这是个什么样,长大后的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呢?明蕙郡主心中充满了疑问。
再后来的时候,她也无数遍问过乳娘这个问题,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连当初对父亲最忠心,也跟着时间最久的老管家都离开了,为什么她还对她这个孤苦伶仃的孤女不离不弃。
乳娘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对她千篇一律地说:“小姐在乳娘心里,就堪比乳娘的亲生女儿,心尖尖上的心头宝。”
被封为郡主之后,她许了无数的荣华富贵,金银财宝,乳娘全都不要,唯一所求,就是留在她身边一直照顾她,这样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乳娘,是这世上唯一的一个。
突然车队后面一片嘈杂,闹哄哄的一片,所有囚车都停了下来,有粗犷的人声响起,似乎夹杂着什么“赵氏”“晕倒”什么的,似乎在请示罗杰他们怎么办。
乳娘姓赵,他们说的是乳娘,明蕙闭着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腿脚也似乎被定住了一样,她想要起来去看乳娘怎么样了。
两个官兵站在这里,怀里抱着长刀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