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山庄的野荼蘼又开了,一丛又一丛,浓郁而又雅致。
满山遍野雾雨蒙蒙,春日野穹,苍天之下,楚敛持伞站在山门处,墨绿衣裳,发冠高束,fēng_liú蕴藉,狭长的眼尾扬起,透出清浅潋滟的色彩来。
一丛丛的荼蘼花簇拥着青石山门,雪白而清秀的荼蘼花在雨中轻晃,抬头微仰,荼蘼山庄四个大字却透出几分冷峻了,锋芒毕露,如同断金割玉一般。
这里是荼蘼山庄,而不是铸剑山庄,是薛氏,而不是楚家。
“父亲,我薛氏一族,归来了。”
仿佛当年薛敬轶站在这里,微笑,俯瞰整个荼蘼山庄,他们是这天下绝无仅有的,第一山庄。
雨水随风落在楚敛的脸上,沁凉,可她心里看着这几个字,心中愉悦,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哪怕是此刻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镂花窗外一墙胭脂般浓艳颜色的蔷薇盛开,愈发芬芳馥郁,映得侍女白皙的肌肤上,也透出几分淡淡的嫣粉色。
楚敛看着窗外的蔷薇,她想起往年,一架蔷薇开的正好,清晨的露水还在花瓣上,清澈干净。
薛氏流落在外的子弟,俱被楚敛召回,此次入族谱者共有七人,其中一个嫡系的名为白准,是楚敛亲自找回来的。
观礼薛姓者不足二十人,一城的人围在祭坛外看热闹,当初许多与薛氏交好的世家也来了人观礼。
薛氏祖祠被人扫洒干净,外面种了两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冠很茂盛,碧绿碧绿的,天色湛蓝,远处可见江陵山脉上飘过云岚。
牌位前供奉点心瓜果清水,檀木香冉冉在堂祠里缭绕,簇新的牌位上写着薛氏第八任家主薛鼎之位,一旁的写着薛遥氏之位。
楚敛身着祭服,头戴白玉冠,长发束起,手持祭文,神情肃穆,眸色清明,身体挺拔的站在祭台前。
白准的目光看过去,他从前就已知道家主身世堪怜,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比不过此时,家主所有的亲人只剩下一块块的牌位,永久的留在这孤寂冷清的祠堂中,而家主孜然一身,孤独而淡漠的站在那里。
这样的孤单和寂寞,白准突然能理解师父心中那复杂而纠结的感受了,拜祭的不是自己而是仇人的先祖,这是何其的羞辱。
家主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干净明晰,就连额角上的伤疤也没有任何掩饰,仿若清透白皙的瓷片上一道清晰的裂纹。
她已经可以鼓起勇气,用这张不堪的面容去面对一切的人,她微笑着,带着信任与寄托。
步步生莲,摇曳生辉,这样的师父,是他从未见过的,原来,是这样的神采奕奕。
司仪上前请楚敛祷告祭文,她神情庄严,用竹叶水盥洗双手,白巾拭净,其余诸人也整肃衣冠,神情庄严。
接过香炷,双手插入香炉之中,虔诚的祷告天地,行稽首大礼,祭祀祖先,请出族谱,朗声祷告道:
“薛氏第九任家主薛楹参拜祖先,吾薛氏族人四散流离,今幸得以苍天庇佑,吾薛氏大难不死,将得涅槃。
薛氏先祖,在天有灵,佑吾子孙后裔,永保长安。”
随即她又起身转过来,对众人诵读族规,薛家的公子们皆是温和有礼,彬彬有礼的青年,唇红齿白。
楚敛站在上首,看着坐下的十二个少年,都是弱冠之年,这是她从当年遗族旁支中挑选的孩子,俱是品格德行为尚者。
“吾薛氏一族,二十年前曾蒙大难,几近灭族,蛰伏二十载,如今起复,尔等为我薛氏子弟,必要辅佐家主,兴我薛氏之名,旺我薛氏子息。”
楚敛站在高台之上,展袖振臂,声音仿若清朗皓月。
“吾等谨遵家主教诲,必然潜心修学,辅佐家主兴吾薛氏。”众人诚心拜伏,高声齐朗道。
司仪手中捧出崭新的族谱,白准偶一瞥见族谱上楚敛的名字,行木字辈,薛楹。
原来家主的名字竟这般雅致斯文,家主本也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命运弄人。
第一个入族谱的人便是白准,他依言上前跪拜,楚敛看着他有些五味杂陈,这个孩子是她亲自带回来的,当时他的父母在山里生病死掉了,她看见他的时候,他躺屋子里也病的快死了。
“白准,今日当着薛氏列祖列宗的面,吾予你薛字姓氏,认祖归宗。”楚敛顿了顿,环视一周继而道:“你这一辈,该是宁字行第,便名,薛宁纾。”
仆童研墨,楚敛敛袖蘸墨在族谱最新的一页写上了薛宁纾三个字,字迹端正秀雅,这才是一个女子写出来的字。
“薛氏族规,凡我薛氏子弟,终生不得入仕,否则,剔除薛姓,为薛族弃之。”一个被家族所摒弃的人,定然品德败坏,是被天下人为之唾弃的。
“位前奉献,果蔬牲醴。炮乐齐鸣,撼天动地。列祖列宗,仙驾齐集。顾尔子孙,当感慰藉。克尽灵职,佑尔后裔。瓜瓞绵绵,万世繁息。
告慰吾祖,致其虔诚,祭礼告成,伏惟尚飨。”
待一切祭礼完成,祠堂的六扇大门再次关闭,下一次进来不知再是什么时候。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只余下楚敛自己静立门前,风吹过院中梧桐树,树叶沙沙的声音掠过耳畔。
风吹过湮华楼的檐角,铜铃叮叮脆响,江陵水波涛四起,远远似有少年随笛吟唱之声,如歌如斯,楚敛在这风水歌声中安稳睡去。
慕清明发现少主总是被梦魇,前阵子请阮奚开了安神的方子,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