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两枚元宝在严府门外站了半天,温清桐始终不敢走近过去。
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这几年来她见过无数郎中,但从没见过哪个郎中住的地方有这么气派。
仿佛皇宫似的。不过皇宫长什么样,清桐哪曾见到过。
只知很大,很奢华,就如眼前这片被高大粉墙所围着的楼阁一样。
却又是清清冷冷的,被漫天冬雪笼罩着,暗夜下一切轮廓隐隐绰绰,寒气中勾勒,仿佛烟锁重楼一幅水墨画。
严沉月,一个听说能将死人也医活的神人,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他。
于是直至夜幕降临,温清桐仍在那片气派的大宅外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徘徊着,倾其所有勇气,她始终无法往那守着差役的大门处迈近一步。
一道高墙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神仙般的人物住在仙境般的地方,高高在上,卑微如蝼蚁的人可望而不可及。
回到棚屋时,温言难得的安静,许是今日服的药里有催眠的东西。
温清桐轻轻舒了口气。没有点灯,她在黑暗中摸索到温言身边坐下,就着月亮从破洞外照进来的光线,低头看着他那张肿胀不堪的脸。
才只两年,她已经几乎记不起温言没病时的模样了。
只记得那张脸那么的小,白嫩无暇,仿佛莹莹一块美玉。
现如今被脓水撑得状如斗大,这张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肿块,就连眼鼻和嘴都分不清。
看着看着,似乎连四面八方吹进这小小藏身处的寒风也感觉不到了,温清桐紧攥着双手,用力忍着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
那样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见边上有细小的声音传出:“姐,你过来。”
温言说话声极轻,靠着拉扯清桐的衣摆,才在很久后引来了她的注意。
温清桐目光亮了亮。
已几天没见他说话,此时听见无疑是欣喜的,所以立刻低头朝他嘴畔贴近了过去:“怎么了,阿言?”
“白天……时候路过的那位严先生……”温言说话很累,但目光却是不同于往常,有些闪闪发亮,“那位严先生……我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人……”
跟着两个人有什么可说?
温清桐记得那神仙般的人应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身后跟着不少人。所以皱了皱眉,却也不吱声,只安静听他继续又道:“那两个人,看不出男女……因为身上裹着白麻袋。”
想了想,温言又补充了句:“他们没有头……”
一阵冷风刮过,清桐直愣愣看着她弟弟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轻轻打了个寒颤。
人不可能没有头还能行走,除非是鬼。
但世上本无鬼,所以,有鬼的是温言那双眼睛。
也所以,清桐明白,温言那是看到了幻觉。
久病成医,温清桐带着温言见多了郎中,所以多少有些明白,若一个人病情重到一定程度时,就容易出现幻听,或看到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比如死去的人。
但并不是说真的有死去的人出现,那只是跟幻听一样,是一种病入膏肓后产生的错觉。
这认知令清桐浑身发冷。
她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看着不再继续说话的温言,那小小的身躯被压迫在身上一串串硕大的肿块下,仿佛风大些就能把他吹碎了。
但温言完全没察觉自己姐姐目光里的复杂和沉重。
他痛得全身哆嗦,但一双眼目光炯炯,心神完全被他自己说的那番话所吸引,甚至连皮肤也闪出一点平时没有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