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明目张胆的秽乱宫廷之事,依着皇帝素日的性情,还不把那“等闲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鸡狗都拿绳子一捆,大大的工夫、耐耐的性儿拷问至死。
想到皇帝的残酷手段,想到整个皇城都免不了扫一回台风尾的情景,谁听了不哆嗦。可当时不满二十岁的钦天监监正齐玄余,直接站出来,自承罪名了:圣上不用费神查了,那个贼人就是我。
是你?朱元璋双目喷火。
齐玄余点点头,从容不迫地交代说:不单那四名宫娥腹中骨血是臣下的,连其余的十几人也与臣下有染,而且不只一次。臣下每次饮酒至微醺,都会入宫找她们合欢,她们每个人都很可爱,等闲殿真是个好地方。
当时在场的妃嫔并内臣,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才会听见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这种话是能在皇帝面前说的吗?
而侍立一旁的数十名宫娥,常年不能看见除年迈的皇上之外的男人,这次见了这么俊秀挺拔的一名年轻男子,双目湛然有神采,笑意中有微讽,又敢在圣驾前说出这等豪言来,简直就是男人中的男人!于是,十人中有七人都心跳加速,眼赤头晕,更有甚者芳泽之地湿润,暗暗引齐玄余为知己。
后来,这件事怎么发展和转折的,了解内情的人并不多。但既然齐玄余如今还健在,看上去还过得十分滋润,今岁里,他还顶去其父齐经之位,晋升为含金量极高的上品国师,由此可见,他们齐家的圣眷隆宠,简直胜过孟家与段家绑在一块儿再乘以2!现成的,你跑去问孟瑄和段晓楼,二公子敢调戏宫娥否?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因此当今朝野,圣驾前的第一人,非齐玄余莫属也。
随着老迈与昏聩日益递增,皇帝现在几乎就把齐玄余的话当圣旨来听了,若是齐玄余说,全国上下剃秃子,有助于国运,那么一道“留发不留头”的圣旨,估计次日辰时就出来了。齐玄余再说,陛下您喝马溺,将有助于龙体康健,那么,最澄清明黄的千里马之马溺,第二日一早定会摆在皇帝的餐桌上。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孟瑄两世为人,是亲身经历过这一段的。他知道老皇帝的时日无多,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稍后,长孙殿下朱允炆就会承继大统。
大概将死之人都有这么个疯狂的阶段,而将死的帝王尤其如此。他的一生登峰造极,享受过最大的富贵,动用过最大的权力,没有一人可以违拗他。他富有天下,却已经没有时间,大概是,朱元璋自己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天比一天浓烈,才会笃信神佛鬼怪之说,期待在临落幕之前再抓住些什么。
而继朱元璋的首席神佛顾问、大国师齐经于两个月前神秘失踪之后,他的独子齐玄余就成了朱元璋最后可抓的一根救命稻草。
已然被年寿与病痛磨去了精气神儿的朱元璋,现在完全不像一个权掌天下的枭雄,判断力和意志力,有时候可能连一个寻常的老人都不如。而齐玄余就是他的眼耳口鼻意,在皇帝殡天前的这几个月里,齐玄余的口能够直接吐出圣旨。
没错,过不了多久,皇帝真的会把这样的生杀大权赋给齐玄余。因为前世国师齐经没失踪的时候,这样的权利就曾经落在齐经的手中。可谓一言改变国运,一言置人生死,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而如今这位炙手可热的齐国师,不抓紧这个宝贵的上位机会,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做一些他平素做不到却一直想做的事,为什么会拨冗光降小小的孟府?孟瑄想不通。
“小七公子真会玩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出来说。”齐玄余也往庭前走去,顺着孟瑄踱步过来的轨迹。
正面迎向齐玄余,孟瑄闲庭信步,足下没有半分停顿,口中笑道:“这等壮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即使有小齐国师的榜样摆在那里,再往后推五十年,也未必有人敢拼着性命效仿你一回,当然值得被时时提出来说。”
“过奖,彼此彼此。”齐玄余往梅树下走,孟瑄也往那处走,两人的步伐虽缓,但跨度极大,眼看就要撞在一起。突然,齐玄余掀掀眉毛,冷然道:“你比我胆子大多了,敢要皇帝的十公主。”
“承蒙夸奖,实不敢当。”孟瑄笑谦着,背后的双手已然握拳,再有一步就要跟齐玄余正面撞上。
此时此刻,二人之中还没有一人撤步或者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