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
崇明直视来人,沉声说道。
他没有理所应当地接受阿衾对自己的好。
从来没有。
他只不过是从没看清自己罢了,他怕自己深陷其中,所以一直推拒,一直远离。
他怕自己误了她。
他更怕自己离不开她。
崇明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直都是严酷而冷静的。
一直都是。
那般无情无义的崇明,怎么能让一个女子牵动了心弦。
崇明,你一直都是这样啊。
思及此,崇明痛苦地闭眼,两行浊泪落下。
“崇明,你该死。”
那人依旧云淡风轻地说。同时,手上扬起一阵祁红旋光。
崇明痛苦地闭眼。
阿衾,在这几日内,我揣摩了自己的一千种死法,独独没有想过会这般死去。
阿衾,你该高兴了吧,我死了,从此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是你不愿意见到的了。
阿衾,我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啊。
阿衾,以后我再也不能在每年南柯树结果的时候给你写信了,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收我的信。
阿衾,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你会不会回来。
阿衾,你可以回来吗?
回到那个我们都还年少的时候,回到那个漫天大雪的日子,回到那段时光,回到那曾繁华的夜市,回到我们都鲜衣怒马的少年。
我曾笑你无知,原来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阿衾,多可惜多可惜,现在都没有亲口告诉你一句我爱你。
阿衾,我后悔了。
我后悔在那个雪夜放你离开,我后悔我只敢看着你的背影,我后悔我这一生都没有对你好过。
阿衾,你可以回来吗?
你回来,我带你去看山河,带你去访古人,带你去看繁花千树,星河璀璨。
阿衾,我们会不会…回不去了。
我们一定还可以回去的对吧,我们一定可以回去,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天山冬雪,去看夏雨万顷。我们可以一起在灯火阑珊回首又回首。我们可以一起去看雨落,去看风起,去看日升,去看雪飘。
我们一定可以回去,可以回到所有我们所珍惜的日子。
阿衾,我原来…喜欢你啊。
我们回去,回那个木屋,走那段小路,一起晨钟暮鼓,可好?
一定可以的对吗?
一定可以吧。
一定。
可以。
来人毫不留情地落手,崇明手中的茶杯松了松,终究是无力滑落,碎在地上,绽出满室芳华。
‘崇明崇明,你看外边,花开了!’
‘崇明崇明,你听树上,蝉鸣了!’
‘崇明崇明,你尝这羹,我做的!’
‘崇明崇明,你闻这酒,我酿的!’
就像花落了不会再开,就像蝉鸣了就会死去,就像羹洒了就无法再熬,就像坛碎了酒也不复存在。
所以最后他把花踏了,把蝉捉了,把碗砸了,把酒掼了。
所以最后,他失去了她。
“阿衾——”
阿衾,我这一生,医过死人,活过白骨。
但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
我崇明,该死,罪该万死。
一滴泪,终于落下。
来人毫不在乎地掸了掸袖子,仿佛那上边沾染了什么污浊之物一般,随后再次不屑地看了一眼崇明,冷嗤了一声。
“你当年对她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是这般光景?”
他再次环视了一圈周围,确认了一遍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拂袖转身,大步而去。
……
沈犹珩发觉,若是归心似箭,回谷的速度至少快了一倍。
眼下日月兼程,不过才夜半斜阳,路程就已经过了一半。
歇歇吧。
沈犹珩心想,反正早与晚,总归会回去的,晚一点也未尝不可,她其实心中还有些害怕见到崇明,一想到那老不死气呼呼地样子,沈犹珩就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
记得有一次,崇明要自己在三天内练成三丈以上的轻功,自己偷懒怕痛不想练,后来他寻了自己半日,看见躺在树顶晒太阳的自己之后气得脸都变了颜色,直接把自己从五丈高的树顶推了下去,自己还没有摔清醒就又被拎了上去,崇明一言不发地又把自己扔下去,就这般循环往复,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自己不仅学会了轻功,还学会了如何自觉地爬上五丈高的树顶。
还有一次,崇明要自己批注《帝策》,她偷偷把毛笔都掰断,然后敷在桌案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桌案上是一百支毛笔,桌案前,是黑着脸的崇明,所以那天自己不仅背下了《帝策》全书,而且把崇明的批注从头到尾抄了十遍,附带学会了如何掰断一百支毛笔。
崇明…真是个可怕的老不死。
这是沈犹珩被罚了掰毛笔之后得出的结论。
沉浸在回忆里,沈犹珩笑了笑,随后双手交叉抱头,席地躺下,看着天上的繁星,又忽而想起自己前日和崇明一起看见的星落,那颗星,是谁呢?
翌日黄昏。
沈犹珩站在了山谷外边,深吸一口气,想象了一下崇明的表情,终究还是迈步走进。
“天了,崇明干了什么?”
一进谷,沈犹珩就被谷内的景象惊呆了,甚至直接叫出了崇明的名字。
谷内一片死寂,连树叶的沙沙作响也不曾有。地上铺了一地的枯叶,叶尖弯着,显然已是落下很久了。
平日里聒噪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