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空云对周仁杰的了解,与杨致事先猜想的大致不差。简直是无间道活生生的古代版本,与其说他是南唐旧臣,还不如说他是潜伏已久的大夏卧底。
此公出身江浙豪族,正儿八经的由科考入仕。由于为人圆滑,出手阔绰,升官甚快而至南唐鸿胪寺卿。位列九卿而无实权,貌似官高爵显,因为弱国无外交,接待大夏与南楚两大强国的使节、向人赔笑脸、洽谈议和纳贡的差事一干就是近十年。马屁功夫那般炉火纯青,实乃久经考验操练而来。
早在夏历武成二十二年,也就是四年之前,周仁杰便被时常奉旨出使南唐的福王赵行策反,与之订立密约卖身投靠,充当大夏内应。南唐灭国之后,皇帝恪守信诺,任命周仁杰为大夏第一任金陵知府。
如果有需要的话,皇帝翻脸比翻书还快,个人信誉向来不是太好。之所以对此人重诺履约,另有重要原因:其一是因江浙周氏乃是百年豪族,在南唐故地众多商贾乃至文人士子当中,都具有一定的影响力。其二是虑及南唐皈伏大夏之后,安抚诸多降臣与百姓的政治需要。其三最为现实,与皇帝诏令杨致出任海关总督的原因也算沾得上边,就是看中了此人财力雄厚的家族背景与变态的搂钱能力。
江浙历来富庶,金陵自古繁华。皇帝对南唐早已垂涎三尺,早年就已擘画作为一统天下的重要钱粮供应基地。发动灭国之战,当然是必须的。为免吃相太过难看,下旨免赋两年收买人心以求稳定,同样是必须的。但已将肥肉夹到了嘴边,却无油水下咽,总归心有不甘。
南唐灭国之后,降臣旧吏与豪族甚多,想要保住性命,保住原有的地位与家产,好说得很啊!“自愿捐纳”银子就是。否则的话。纵兵明抢还算客气的,灭族换一种说法就是灭口!
免赋两年这一说,也是大有玄机。所谓免赋,指的是免除拥有土地的自耕农应缴赋税。对于江浙吴越等富庶之地而言。其实在国赋收入当中,所占比例并不太高。商税则一文都不能减,秦淮河边无数青楼的“娱乐事业税”更应大收特收。
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一个人地两熟的中间人,需要一个颇有才能却不失圆滑的执行者。站在皇帝的角度来说。周仁杰确实称得上是金陵知府的最佳人选。
杨致恍然道:“原来如此。周仁杰本就家财豪富,又大发国难财,难怪出手大方!此人早在四年之前便与福王搭上了线,想必也是宁王一系在金陵敛财的代理人了。”
秦空云点头道:“确然如此。关陇豪族与朝中王公显贵大多在金陵有切身利益,都各有代理人。所以我才问你,怎生看待此人?”
杨致实话实说道:“难道你还没意识到么?周仁杰背后的真正靠山,其实是皇帝。宁王与福王,充其量只是他的两道护身符。只要周仁杰不加掣肘、凡事合作,我自然不会亏待他。至于其余各个山头的代理人,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我手上买命的价码。相信会贵得让撞到枪口上的人终生难忘!”
说话间,杨致并未摒退一旁伺候的美婢,另一位美婢前来禀告:“侯爷,酒菜俱已备好,敬请侯爷与秦大公子入席。”
“秦大公子?”杨致问道:“我没向你们介绍他是谁啊?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秦大公子?”
两位美婢闻言不禁掩嘴偷笑,从旁伺候的美婢答道:“回禀侯爷,秦大公子乃是常去醉香坊的豪客,小婢自然是认识的。”
杨致晒然笑道:“秦大公子乃是大夏首富秦氏家主,有的是钱,与我有八拜之交。我差点儿忘了这一节。我这位义兄什么都好,就是窃玉偷香的毛病改不了。我有一位夫人,应该也是两位姑娘的老相识了,日后迟早总会见到。二位美女若是有意。陪他饮上几杯如何?”
杨致言笑晏晏,却是目光冷厉。青楼是与皇宫大内齐名的龌蹉繁杂之地,两位美婢自小在醉香坊训养,岂会这点眼色都没有?自然不敢冒然入座。
俗话都说,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两位美婢从小耳濡目染。最为擅长的就是全方位“侍奉”男人的本事。杨致与秦空云一个俊朗阳刚,一个潇洒倜傥,令人心痒难禁的共同特点是年少多金。杨致昨晚节欲自律,可以说是洁身自好,也可以说是不解风情。
二人入席就座,边吃边谈。开席不到盏茶功夫,曹云程呈上两纸从周仁杰那里讨来的卖身契,前来复命。曹云程与秦空云也算是老熟人了,杨致也不多话,只说没吃饭就坐下一起吃。
秦空云了解杨致的做派,知道他从不看轻仆役婢女,是以见怪不怪。苦笑道:“三弟无论身在何处都是风采依旧,百无禁忌啊!”
“你若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杨致连看都不看就将两纸卖身契递与两位美婢:“从现在起,你们自由了。卖身契你们是一把火烧了,还是用来擦屁股,悉听尊便。昨日我未问两位姑娘的芳名,是因为我不喜叫人花名。日后你们若是愿意留在此地,便恢复本家姓名吧!我属下众多,有看得对眼的年轻小伙儿,与我说一声就是。”
两位美婢面面相觑,尚未来得及反应,杨致又吩咐道:“哦,对了,今日我与秦大公子的一言一行,你们俱可如实禀报周大人。既免得你们为难,也省得我再去找人传话。”
敢情自己的身份目的,都未能逃过这位年轻侯爷的如炬慧眼!两位美婢各自手捧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