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混在突厥人中间跟着走了十来日,身上的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貌似病号“奴隶”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在突厥贵族眼里,奴隶的地位与牛羊马匹相差无几。强壮的奴隶战时能做骑兵,平时能充劳役,因此颇受欢迎,这也是那个千夫长之所以大方收留杨致的原因。这几天渐渐开始不断有人将他呼来喝去,反应稍慢便抡起马鞭抽将过来。杨致强忍着又捱了两日,自感精神体力已恢复到了原来的九成,也是时候该消失了。
这股突厥人是左贤王察尔罕的部属,本就是往赛音山达王庭方向去与其余族人会合。达兰扎达加德距离赛音山达约有八百里,一路停停走走行程业已近半。这天夜间子时时分,杨致悄悄纵火点燃了两顶帐篷,又在两匹马的屁股上胡乱戮了几刀惊了马群,再趁乱夺马而逃,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打马狂奔直至天色大亮,眼前出现一条小河才饮马歇脚。杨致连续半个多月神经都崩得紧紧的,连睡觉都没有片刻安生。此时得以像出笼的雄鹰一样重获自由,躺在柔软的草丛中仰望白云蓝天,感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
惬意的躺了半晌,起身到河边洗了把脸,抹着脸上的水滴临河一照,顿时吓了一大跳,随即又忍不住哑然失笑:河中的倒影一身脏破邋遢,蓬头垢面满脸胡茬。分明就是个浪迹大漠的突厥游民,哪儿还跟以前面白无须英挺俊朗的那个杨致沾得上半点边?
想起这段时日都是在生死边缘的钢丝上游走,足足有半个多月没顾得上洗漱,心下不由好一阵恶心,愈发觉得满身酸臭奇痒难当。反正四野无人,下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之后略一收拾,这才感觉像几分人样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认定他是杨致,相信也没有谁还能把他怎么样。索性又去猎了两只肥硕野兔,把脏兮兮的衣服也洗了,架起火堆一边烘衣服一边烤制丰盛的午餐。
茫茫大漠虽然人烟稀少,但有水草处必有人迹。杨致的衣服还未烘干,远处就有十来个赶着牛车的突厥人停下了脚步,男女老少都有,似乎也打算在附近扎营安顿。杨致现在的形象颇显彪悍,披头散发光着膀子,一股股结实的肌肉布满疤痕。那些突厥人只隔了老远冲他指指点点,并不近前。
眼前的突厥人对杨致毫无威胁,他装了十多天的哑巴,都快憋出病来了。操着半生不熟的突厥语与他们攀谈起来,权当解闷捎带练习“外语”口语。
此后几乎每天都会碰到人数不等的小股突厥人,杨致都是摆出一副大漠游侠的派头上前搭讪。突厥土地广大部落众多,口音也各不相同。一路往东不急不忙的走了六七天后,无论扮相还是口音,都不会有人怀疑杨致不是突厥人了。与突厥人交谈的好处并不只是提高口语水平,还能零星了解到一些信息。
赛音山达原是突厥人在戈壁绿洲中的一处据点,因二十年前与之接壤的北燕开始向突厥称臣纳贡,才逐渐修筑成了城郭,近年来实际上已成为突厥可汗的夏宫。
突厥人在去冬今春与大夏的战争中毫无所获,所以加重了对北燕的盘剥。拖都可汗为了安抚诸部落贵族,只得慷他人之慨忍痛割肉,召他们来王庭领取赏赐的北燕贡物。这也是杨致一路碰到的突厥人为什么都向王庭方向聚集的原因了。
杨致抵达赛音山达时,已是夏历武成二十五年五月中旬的初夏时节了。
王庭外围虽然聚集了十余万前来朝觐的突厥各部落部众,但在与大夏接壤的西南方向驻有两个万人队,而与北燕接壤的东南方向则只有一千人的可汗亲兵卫队驻防。北燕近年来被大夏三皇子康王赵敢统率的十万大军打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突厥时不时的在朔方捅上一刀,北燕恐怕早被收归大夏版图,否则布防也不会如此马虎。
突厥王庭的安全护卫虽远不如中原王朝皇宫大内精细严密,但也不是任人出入自由的菜市场。现在的杨致扎在人堆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突厥流浪武士,也无需易容改扮,大摇大摆的在附近转悠了一整天,却始终无法靠近。
只是前世养成的职业习惯,令他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现:还有一伙突厥人似乎也是吃饱了撑的无所事事,一直在王庭附近转悠。为首的突厥人脸色蜡黄身形瘦小,一天时间在杨致的视线里出现了五次,即使他想不留意都难了。
但此人对可汗寝宫明显毫无兴趣,目光很少离开旁边的银顶大帐。——那是拖都可汗的弟弟、左贤王察尔罕的寝帐。这些突厥人到底想干什么?但杨致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因为他赶来王庭的目的绝不是为了研究这一伙突厥人。
伪装侦察原本就是杨致最为拿手的强项,当晚潜入王庭可汗寝宫摸清了地形和守卫人数,这些对他来说并非难事。第二天远远离开王庭,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蒙头大睡。可汗寝宫的情况摸清了,往防守空虚的东南方向绕道北燕再回大夏的逃跑路线也确定了,是以养精蓄锐只等天黑。
在潜伏暗杀方面,杨致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专业人士。凌晨一点至两点的时间段,是正常人在生理上最为困倦嗜睡的时候。一直到当夜子正时分,他才不慌不忙的潜入王庭。
摸到可汗寝宫附近时,夜色下的赛音山达依然像往常一样安宁静谧,没人会料到这是一个将会令整个突厥发生剧变的夜晚。他对这次意义重大的暗杀行动颇具信心,甚至还有一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