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以自由人身份登上了西面的城墙。
他依旧将整个人藏在大氅之下，并未透露出真实的身份。
月朗星稀，凭借着过人的目力，路尘将数里之外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今晚站在这里的自由人，只有他一个。
守着这面城墙的恰是苏帮的手下，领队的是一个壮若铁塔的魁梧男子，声闷如雷，数百人的队伍皆手持巨枪，一脸肃杀。
城墙高达十三丈，隔三差五出现一次的凶物围城之夜中，鲜少真有凶物能够攻上墙来。但是，祖辈血的教训告诉他们，越是如此，越不能松懈。
同时，流沙城的铁律之一，便是守城之时，谁人松懈，其他人皆可杀之。
宁可杀错，亦不能出现任何疏漏。
此时，周野的凶物已经逐渐现身，路尘巡望一眼，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数以百计的凶兽沙鬼，宛若天神撒豆，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凶兽窣窣涌来，沙鬼戾戾而嘶，令人毛骨悚然。
城门下的三千余流水凶徒咆哮着涌出，分别扑向他们的目标，势要将它们淹没。
活着流水一年，或者斩杀凶物一百，他们将获得重新加入三大势力的机会。这是他们能够继续残喘的所有办法。
所以，每一次出动，无人惜力。
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流水过后，才是分属三大势力的城内凶徒出手的时候。
四座城门情况基本一致。
只不过西城门直面戈壁深处，每次的攻防之战都最为惨烈，轮值此处的各大势力，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今晚围城的凶物估计在一万以内，分流于此的，应当不会过半，尚且在控制之中。”领队的魁梧男子指着城下杀声震天的乱战，恭敬地对灰氅笼罩下的身影解释道，“这些流水的战力并不稍弱，不少参加过十次剿杀之战以上的老人，比之城内的大多数人甚至都要强大，只是他们无休，每次凶物围城之夜都需出战，所以伤亡最为惨重。”
“城内之人，每月只需出手一到两次，而且没有死战的强制约束，只需抵御这些凶物，不让它们靠近城门即可。而且，经过流水的第一轮扫荡，他们往往无需尽全力。除非到了需要赚取资源的时候，他们才会下杀手。毕竟，这些凶物太多了，杀了一千年，根本不见少。”
“而且，若是杀得太狠了，还会引来它们的报复。纵观每次百万凶物屠城，其实都与此有莫大关系。因而，可以说，在这片戈壁中，我们人类与这些凶物之间，实际上也是在保持着某种微妙平衡。”
“入阶凶兽每次都会出现？”路尘压低嗓子，声音沙哑地问。
男子微微一愣，旋即又有些恍然地答道：“原来大人此次前来是由此目的。大人或许不知，凶物数量固然庞大，其实，堪比我们人类修士的入阶凶兽，数量亦不多，否则，靠我们这些凡人守城，早就不知城覆了多少次。一般情况下，入阶凶兽很少会出现，就与我们人类的修士，也不会随意出手一样。这也是其中一种平衡。”
见灰氅下的身影沉默不语，男子生怕是这些高高在上，平日里在这种地方罕然能见的尊贵人物以为自己是在嘲笑对方的无知，他连忙添了一句：“以大人的神通，定然是知道了今晚极有可能会出现入阶凶兽的消息。”
“大人一定知道，入阶凶物与其他的只拥有太古凶物微薄血脉而未觉醒的普通凶物不一样，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靠近流沙城的各个领域内，城中都会派驻力量轮番监控，领队的至少是向您一样的自由人。”
“流沙城便是处在九头一阶凶物的领域的交汇处，而这些入阶凶物背后，则坐镇着三大二阶凶物。这三大凶物已经有数十年未曾露面，且行踪自有仙人修士们掌握，我等凡人，倒是不必操心。至于它们座下的九头一阶凶物，偶尔会在流沙城附近显露踪影，彰示它们的存在。”
“而且，每当这个时候，城内也会有与之实力相若的入道修士出动，加以威慑。”
路尘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目光穿过血腥气息升腾的城下战场上空，望向了自己的视线尽头。
那里鬼影幢幢，仿佛有无数的凶物蛰伏。
他的身体忽然一闪，跃上了墙垛。目光如箭矢，闪烁起了锋寒光芒，像是要把黑夜洞穿。
“一阶凶兽！”路尘低喝，灰氅在夜风下猎猎作响。
一旁的魁梧男子心中咯噔一跳，朝着他的视线极目望去，却无所获。
“不用看了，还在十里之外，我也是借助某些手段，感应到了它的存在罢了。”路尘头也未回地道，“是一头蝎兽，通体翠绿如玉，蝎尾暗赤。”
“碧玉毒王蝎！”从路尘的描述中，壮若铁塔的魁梧男子脸色微变，认出了凶兽的身份。
“近城十里，难道不正常？”路尘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异状。
“是的，大人！”男子连忙应道，有些忧心忡忡，“以往它们虽然偶尔出现，却极少近城五十里。请恕小人怠慢，此事事关重大，小人必须先行退下，通知帮内。”
说完，男子朝着城垛上的身影恭敬一拜，不等后者回话，便急忙离去。
“咦，有修士现身了？”灰氅下的路尘眉毛微挑，似乎没有想到，一名区区的入道修士，居然也如此敏锐，此时已经出现在了十里之外。
他能够发现这头碧玉毒王蝎，其实是玄空戒内的青风道人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