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从板车上把刚刚活泛过来的婴儿贾一白像扔杂物似的胡乱地扔到地上之后,贾一白的外婆从屋子里跌跌撞撞地冲过来看到死去的女儿贾凤英时,她发出一声惨嚎,接着身体滑落,晕了过去。老爷子忍住悲痛,和几个儿子们开始操办女儿的后事。在这期间,老伴一直瘫软地躺在床上,而小小的贾一白则睡在她的旁边,极少醒来。偶而睁开眼睛,也只是哼哼唧唧一阵儿之后又沉沉睡去。
三天之后,贾凤英黑漆漆的棺木已安放在西屋正门,所有亲戚也已赶到,准备最后一天守夜后第二日便葬入贾家祖坟。就在当夜,孟仁德还未赶来的那天夜里,老爷子就着呜咽的煤油灯光,呆望着已死去多时的女儿的脸庞,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当初孟仁光追求凤英时,老爷子虽然对那个嬉皮笑脸一副小流氓模样的孟仁光的出身很是介意,但只论长相和后来的品行也开始逐渐认可他,因为他长相英俊,而且三番五次地寻来,煞费苦心地讨好二老,不遗余力地争着抢着干些重活累活,特别是当他看凤英的眼神时,那是怎样满含爱意和敬意的眼神——永远的尊重和无限的包容。老两口后来终于勉强接受了这个不是特别满意的追求者,但不料这份感情却遭到将要成为亲家的那死老婆子八生婆的强烈反对,说什么早有更好的叫做李秀莲的丫头已经和孟仁光指腹为婚。于是老两口马上再次反对女儿和孟仁光的交往,并警告孟仁光如果胆敢再来贾楼,就打断他的双腿。
但没想到孟仁光不仅没有停止追求,反而来贾楼来得更勤了。一家人没有一个人捆得住他,更没有人能打断他的双腿。他依然嬉皮笑脸,嘴巴也像抹了蜜似的讨好着一家人。老俩口无奈,只能摇头叹息,不想有一天贾凤英竟然说出一个令人不耻的事情——她怀孕了,准确地说,她怀上了孟仁光的孩子。
老爷子顿时大发雷霆,盛怒中拿起一捆绳子准备守株逮兔,一举拿下孟仁光。当孟仁光那小子既羞涩又兴奋得意地跑进院子并被老爷子一家人捆住之后,却双膝跪倒,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地哀求老俩口把凤英嫁给他,还说什么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嫁不嫁孩子都有了。
老爷子气得和几个儿子一齐把他狂殴一顿,直打得他鼻青脸肿遍体鳞伤,贾凤英这时冲出来也双膝跪下,哀求父母同意自己嫁给孟仁光。这让老爷子犯了难,他又痛心又恼怒,自己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被一个出身于那样家庭的家伙占有,还偷偷摸摸地干了一件这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好像一朵鲜花被牛给吃了,但鲜花又表明愿意被吃。这,这让他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之际,贾明明从孟庄回来。她娘家在贾楼,论起来也是自己远房的一个堂妹,两家关系甚是亲密。正是因为贾明明远嫁孟庄的孟小老先生,才从她嘴里得知孟家稀奇古怪的新鲜事,所以才知道孟仁光的娘不是个可以交亲的对象,从而对孟仁光的出身一直耿耿于怀。当然,还有那块宝贝与孟仁光密不可分的关系,老爷子也一直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交给这样一个在孟家拥有特殊身份的家伙。
但现在,凤英竟然已经怀上他的孩子,如果这事儿传出去,自己一家人都无法再在贾楼立足,丢脸甚至可以丢到整个琉璃县。
贾明明在夕阳刚刚落下的时候回到家,看到老爷子蹲在一旁不停地唉声叹气,她只好拉住凤英娘的手说:
“嫂子,两个娃儿是真心相爱,而且现在凤英也怀上了,按理说我们做老人的再没有不允的道理,但现在一是你们不放心嫁给老四,二是那边的死老婆子也不同意,所以咱们得一个一个地把这两个问题解决掉!”
老爷子鼻孔里哼了一声,根本不相信贾明明能解决掉这两个问题。
“哥,嫂子,你们听我说,凤英现在怀上了,所以嫁人是必须要嫁人,而且要尽快出嫁,不然肚子大了可不好办了!”
老爷子回过头来,气哼哼地问:
“嫁人?说得轻巧,嫁给谁?老四愿娶他娘可同意?”
“嘿,他娘不同意我同意啊!”
贾明明急忙接道。
“你同意?妹子,你是他婶可不是他娘啊!”
凤英娘纳闷地问。
贾明明握了握凤英娘的手,深呼了一口气说:
“嫂子,孟家除了老四没结婚,还有老七老八都没结婚呢,老五以上的儿子我当不了家,做不了主,但老五以下的儿子我都能做主!”
老俩口听闻此言,大为疑惑,只见贾明明低头略一沉思,接着抬起头来说:
“不过,老六我不管他,模样配不上咱们丫头,老七性子太懦弱,成不了大事,只有一个老八,模样周整,一直在琉璃镇小学教书,文化高有修养,又是个小学老师。哥,嫂子,你们看,如果你们不嫌弃,我现在就可以给老八定下这门亲事!”
老俩口简直不敢相信贾明明的这番言辞,睁大眼睛一时转不过弯来。
“哥,嫂子,我拿人头保证,丫头嫁过去绝不会受苦,老八敢对她不好,我就打断他的腿。丫头在孟家过日子,我,她婆婆,哦,不,她婶婶,会拿命来保护她!”
良久,反应过来的老爷子有些气恼地斥责道:
“明明,你胡说什么,哦,我家丫头不是嫁给老四就得嫁给老八?怎么,这天底下除了你们孟家有光棍汉,其他家的光棍汉都死绝了?非嫁你们孟家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