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春日已深。
半山的花香浓郁,有些枝树上已经挂满嫩绿的叶,花叶间有一男子独坐,映在其中,仿似只剩萧索的背影与紧蹙的眉头。
他手里捏着一张发皱的信纸,像是早已读过千遍万遍。
半月前,他收到了那个女人留下的这封信,彼时的震惊与痛楚一直蔓延到现在,从未退去。
她轻巧地说,她走了,轻巧到好像在说,她要去菜市场买菜。
多年的相处,即便她不在玩笑与半玩笑之间提示着他,他也感觉那个女人不属于他们这个时代,她说的话,唱的歌,她超越常人的观念与思维,以及大胆的行事作风,都在告诉他,她不属于这里!
她说:罗佑华,你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年轻地活着,活到三十年以后,如果你能遇到一个叫夏奈的女孩,便去追求她吧。你放心,有杨翁夫妇在前,我不会嫌你老的。
最后还给了他一个笑脸。
那笑脸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她如往常那般没心没肺的笑。
但他知道,留这个笑脸的时候她不可能是没心没肺的,否则何以信纸被全部打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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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她的信,他便回到了天水湾,因为他们的记忆从那里开始,所以他要到那里去找寻
他找到了她的母亲吴桂芳,那个已经无限苍老与憔悴的妇人瞪着惊奇的眼睛看着他,尖利地问道:“你说清莲?她早在十年前便因为你们家罗老二那王八蛋而服毒自尽了,坟上的草都老高了,你这现在再来提她,你脑子没病吧?”
他愕然!
临走,他留了八百块给吴桂芳。
转身后他听见那妇人窃窃自语:“十年前,我便让你们老罗家赔偿我八百块,但你那老子娘百般抵赖,罗老二也做了缩头乌龟,最后只赔了我两百块作罢,这钱也都给那死鬼买药了,害的我家俩小子都做了上门女婿,现在你是替你们老罗家还债来了吗?”
他问自己的母亲:“你可还记得你的儿媳妇?”
母亲面容平静,似是释然般说道:“你说的王美珍吧?你娶她的时候,满村风光,我们老罗家感觉满门荣耀。结婚的时候,看起来你也是喜悦的,但没两年,你却说对她没有感情了,或许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她。我极力反对过,可你固执己见,非要离。想想也是,总是高门千金,不好伺候,离了就离了吧,你也不要再想了,人得往前看,以后总能遇到知冷知热的人。”
“你说你的儿媳妇是王美珍?”
听到他的疑问,母亲不解地笑了:“是啊,难道还另有其人?”
原来没有清莲,他的人生也是另外一番样子!
村里小芬家的墙上一直挂着一幅素描画像,是当年结婚时清莲为她画的,她视若珍宝。
他走进了小芬家,受到了小芬夫妇的热情接待。
当他看到墙上空空如也,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根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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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水湾回来后,他又找到了戴维。
金发碧眼的戴维,是清莲疯狂的追求者,老外的直爽与毫不顾忌曾经让他嫉妒的发狂,作为强有力的情敌,他对这戴维没半分好感。但妹妹美华却对这洋人情根深种,对他万分夸赞。
“戴维,你觉得你爱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听到他的问话,这洋人两手一摊,绅士味十足地笑道:“准大舅子,你是说美华吧?她是你的妹妹,你难道不了解她什么样子吗?”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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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莲,原来你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你只从我的世界曾经路过!
你路过的云淡风轻,又轰轰烈烈,留给我的只剩无尽的思念……
你说让我三十年后去找你,你可知,我等不到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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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隐在半山处的男人思绪回来,将信再次读了又读。
那个女人留给他的除了回忆,便只有这信了,上边有她的泪水,有她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体温
下山到家,美华已经等在门口。
美华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沉痛的面容,让她感觉眼前这个男人似是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哥,清莲……应该是回到了她本来的地方。”
男人一下子震惊了,“美华,你……你记得她?”
美华含泪点头。
前几日戴维忽然对她亲密有加,嫣然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女人,她才觉事情有异。清莲不见了,大哥也不见了。
原来清莲那个女人在几天前跟她说的一些神神叨叨的话,是在跟她告别而已。
而大哥的失踪应该也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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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华的记忆,让身边的男人沉了下来,原来过去的一切不是黄粱一梦,原来他的清莲确实在他的生命中真实地存在过。
兄妹俩四目相对,泪如雨下。
晶莹的泪光中,他们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的天水湾,那是他们的故事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