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脑力激迸的味道,夹杂憧憬、期待、怀疑、彷徨、阴谋,混成一股难以名说的焦灼感,每个人都化作阳光下炙烤的鱼干,张口结舌的仍旧保持鲜活的模样,骨子却早被榨干。
两位候选人对第二轮投票的结果并不十分看重,因为他们清楚最终回合才是决胜的关键,三五票的得失完全算不上落后,充其量就是操作中难以避免的失误,而失误是可以调整和消除的。
果然,当丘扎拉祖主教宣布投票结果再次持平时,盖尤利乌斯和米凯兰杰洛脸上均现出笃定和意料之中的神色,按照梵蒂冈的规矩,两轮投票后会有短暂的休息,以供劳累半夜的众人稍稍填饱肚子,应付接下来的第三轮投票。盛着葡萄酒、干面包和食盐的盘子纷纷送至大家面前,用餐时间的长短原则上是不受限制的,这模棱两可的模糊规矩正好为双方候选人拉票预留出充足的空间,至于领先者能否保住优势,落后者有没有机会反超,就全看各自危机公关的能力了。
食物一端上来,早已饥肠辘辘的神父们顾不得体面,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抓起面包就往嘴里塞,也怪为难他们被关在大厅里枯坐一宿拼着体力、脑力与意志力(始终坚持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而不被对方收买)。丘扎拉祖主教的随从过来邀请一起用餐,我欣然答应,省得那些无孔不入的说客又来烦自己。
“这结果倒挺有意思的,您说呢,公爵大人?”老主教捏着小把晶莹剔透的上等食盐,仔细的均匀撒在面包上,耐心的样子好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老家伙,话中有话啊,“我明白您的意思又不明白您的意思,主教大人,肚子虽饿。但有些人等不及撒盐,味道破坏了,不过面包还是吃到嘴里了,人嘛。只要填饱肚子,哪管食物精糙。”
“哦?您不太像这样的人啊。”老主教颇为意外的抬头打量着我,同时用刀把撒过盐的面包切成方糖那么大的小块,再依次泡进酒杯里,“可是话说回来,谁能真正了解自己呢?我希望您能达成所愿。”
如果说在权力场浸淫这么久,罗马城里还有我看不透玩不转的人,那肯定非丘扎拉祖主教莫属,这位老人的心思就像他永远罩在红色主教袍下面的身体,云山雾罩的让我难辨分毫。老德马尔、米凯兰杰洛、盖尤利乌斯、奥多西斯甚至贾巴里和安特托孔波。他们把yù_wàng埋藏的再深,我都能闻出那腐败恶臭的味道,唯独在老主教身上,自诩识人有术的我束手无策,没错。他没有yù_wàng,或者说,他的yù_wàng是公心,这样的人其实最和蔼,也最可怕,因为没有弱点,所以令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老主教。希冀能洞悉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你一定有想据为己有的东西,快告诉我是什么!我无声的大喊,好像急于求胜的拳师面对一个稳扎中盘的对手,无论怎么挑衅攻击他都无动于衷,同时还轻描淡写的化解你的招数。那种歇斯底里的抓狂绝对相当熬人。
“主教大人,我一直想问您,两位候选人中,您比较中意谁?”既然你稳坐中军帐,那就别怪我进去搅合一番了。
“比较中意谁?”他眯着眼睛望向这边。似乎看穿了我蹩脚的伎俩,“说实话吗?”你会说实话吗?“两个人我都不太看好。”他神秘的笑笑,一副诸事了然的表情,倒是把我搞懵了。
“您这话……”
他微微侧首,服侍的随从立刻心领神会的站出好远,罗洛略微愣了愣,看我没什么表示,也知趣的退到一旁,现在我们的对话只有彼此能听到了。“盖尤利乌斯做事四平八稳,每一步走得踏踏实实,可惜一则太容易矫枉过正,悲喜两个极端,二则年龄过大,不利于梵蒂冈一以贯之的稳定;那个私生子米凯兰杰洛嘛……他有城府有手段,还靠着亚历山德罗这么棵大树,年龄又有优势,无疑是最佳人选,唯独人品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小人得志,猖狂已极,我担心梵蒂冈会再次分裂。”
“您说的意思我不太懂……”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懂。”丘扎拉祖主教笑了,分分钟看穿我的虚伪,“大家都满意的候选人在那坐着呢,呶!”他扬了扬下巴。
奥多西斯被排斥在光环之外咀嚼孤独,那些曾经追随的神父眼见航向迷茫,纷纷跳船逃生,各自寻找新的大船搭伙,盖尤利乌斯或是米凯兰杰洛,两条大船都是不错的选择,即使触礁,也总比枯守“搁浅”的奥多西斯这边好。
“奥多西斯兄弟出身罗马望族,本家势力根深蒂固,有利于团结亲近梵蒂冈的世俗力量,这是新教宗稳定权力的保障;教廷抄写部的经历夯实了他的知识储备,对古本圣经和教义均有建树,不少手握选票的保守派老神父喜欢这样学究气十足的书呆子;位列枢机,接触过梵蒂冈的核心权力,知道该怎么在各方势力之间寻找平衡;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人谦逊,不因宠辱而情绪过分起伏,懂得感恩,一心一意报答提携自己的恩人,我想,这样的人正适合做到教宗的位子上。”他拿手指戳了戳自己又指向我,“梵蒂冈和奈梅亨,您和我,会喜欢他的,对吗?”
可怕!冷汗瞬间布满整个后背,丘扎拉祖主教的一番冷静的分析同我作出的决定不差分毫!这老妖精这么多年到底藏在哪里,得是怎样的韬光养晦才让他貌似大智若愚的等到今天?我调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