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平当兵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这期间他没有再去那牧区。他和桑金兰玛错的通信继续保持着,只不过变成了一个月
一封,甚至更久。也许这就是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的缘故。桑金兰玛错有一次来信问起他,将来在部队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打算呢?
林少平想,还有半年时间就退伍了,他理所当然有了一种选择,那就是回家。他把这个想法用一种轻松的口气——像是和多年的老朋友聊天一样——跟桑金工兰玛错说了,桑金兰玛错很快给他回了信,说那样也好啊,那样他们就会天天待在一起了,而不必像现在这样老是劳驾邮递员。看看吧,林少平想,她说话也挺懂幽默的,她说怕劳驾邮递员。事实是,让林少平记忆深刻的,她过后真的很长时间没有来信。林少平挺纳闷儿,将近两年的通信史,他现在已经无法记清同桑金兰玛错通信的每个回合了,具体点说,他搞不清桑金兰玛错最后一次给他写的那封信,算是她的来信,还是她的回信。那么,他还是再给写一封信问候她吧。信寄走后,仍旧很长时间没有对方的动静。
林少平暗自好笑,他想了一想,以桑金兰玛错的处境和他们俩的关系,她是不足以什么的,她是被动的,因为他是她的初恋;如果说以胜利者的姿态宣布结束这段感情,那也应该是他才对,但是接下来林少平又如梦方醒,她该不是生病了吧?要知道
,她在牧区里有自己一个单独的信箱,所有信件都是邮递员亲自投送,当初怕的就是有人会私拆她的信件。这样说来,万一她生病了,牧区才不会把她的信转到她手里呢。
林少平这么一想,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他打算下午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的牧区,虽说挺麻烦——部队是总机,牧区也是总机,需要转来转去,但是也只能是这样了。下午,林少平好歹抽出时间要去打电话的时候,接到了桑金兰玛错的来信。他打开一看,桑金只写了五个字:我们分手吧。
林少平向领导请了三次假未获通过。他想立刻去一趟牧区。但是部队这个时候被形势所逼,已经是身不由己了。部队所在的地区及周边市县,突发了五十年罕见的特大洪水,全体官兵需要立即投入抗洪抢险当中,任何人任何事由,一律不得请假。事实上,即使是准假了,林少平也走不了了,沿线的公路和铁路很快被冲垮了。这样,林少平只有把对桑金兰玛错来信的一腔愤懑,全部倾泻到“一片汪洋都不见”的抗洪当中了。林少平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进入到那牧区,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他在旅店换洗了一身便装,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跨上一匹黄膘马去找桑金兰玛错了。他估摸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几分,桑金应该赶着羊群回牧区了。他骑马顺着牧区小镇的一条街道往东走,正巧,在一个交叉路口竟遇见了牧羊回来的桑金。林少平喊了一声,桑金跨马往这边看了一下,林少平怕她没听见,急忙喊了第二声,桑金却又把脸庞转向别处,挥鞭赶着羊群自顾走。林少平只好紧催马加鞭,横在了她的面前。桑金兰玛错看了她一眼,立马站定了。
“你怎么不理我了?”林少平问。直到这时,他还侥幸地认为桑金兰玛错也许在和他开玩笑。
桑金兰玛错没有说话。“说说,是怎么回事?”
“俺觉着俺们俩不适合。”——也许,一开始他们交往就是个错?!桑金说完,把目光低下了。她的眼睑那儿收敛成一片阴影。看上去,既遭人怜爱,又产生一种让人近不得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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