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霞和老贾也算熟悉,老贾几次三番到村里调研,都是村会计与田晓霞赔同。老贾爱喝酒,有次喝醉,就住到了村委会计的屋里。那天老贾半夜不睡,然后突然哭了,痛说自己的家史。说他如何当了兵,当兵后如何努力,转业后又如何奋斗,结婚后又如何在城里买房,又鹊鞯较爻且皆海后来又如何发现堂客勾——引别的男人,而最终扔下丈夫与年仅5岁的低智障女儿跟那男人不知跑往何方……说到这里,老贾泣不成声说,眼下他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孩子——漂亮女人大都水性不可靠(男人除非有驾驭漂亮女人的本事);为了买房子,为了把她调到城里,“我省吃俭用,花了多少钱,跑了多少腿,求了多少人。房子买好了,堂客也调到城里的好单位了,满以为她会幸福,会感激我,我也有一个漂亮的堂客幸福的家,可谁能想到,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成了别人的了,我他妈的是给别人做窝给别人娶老婆,你说我伤心不伤心。”
那天村会计和田晓霞也流泪了,也痛彻地感到人生真是无常。老贾虽没离婚,但从此没给女儿找后妈,就住在办公室。
田晓霞、村会计二人敲了敲门。老贾问是谁,说他正要睡觉。田晓霞犹豫了一下,与村会计二人还是各自报出了姓名。老贾只穿了条裤头来开门。现在秋凉天短了,老贾还正儿八经地睡大觉,可见还是有点消极颓废。老贾解释道:“昨晚没睡好午补一觉。”
人家要睡觉,那就赶鸭子上架——长话短说。田晓霞干脆而利落讲了李老四的情况,老贾却说:“我老了,可能还不如人家。”想不到老贾竟然联系到自己,看来堂客抛夫弃子给老贾的打击确实不轻。这让田晓霞突然感到自己将来当一名乡镇女干部确实也不容易,如果自己将来在乡镇工作,就不把老公单独放到城里,再说也不能找一个比自己地位高的豪门子弟,像柳毅这种情况,正好适合她,不担心,不受气,易驾驭——还能当真正的家主。
老贾说:“像李老四这种情况,可以给他五保,你回去写个材料,我们给他办五保。”
田晓霞问五保能给多少钱。老贾说:“每月最多不会超过三百元。”
三百能干什么?李老四得雇人侍候,别说吃饭,光雇人就得五六百。老贾且摇了摇头说:“这也没办法,这是政策规定。现在够好了,如果是过去,根本不会管,是好是歹,全由村里自己负责。”
村里出钱肯定也困难。田晓霞问能不能送到养老院。老贾说:“乡里没有养老院,县镇里才有,但那条件就高了,李老四根本不够格。”田晓霞知道,政策这样,老贾也没办法。老贾的钱是上面拨的——基层工作不易抓呵!还有马有才的事。马有才生了四个女儿,女儿都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了又聋又哑老两口。那天也到村里诉苦,要村里给困难补助。
老贾听了立即说:“这种事不能管,他办了残疾证书——况他又不是无儿无女,日子也不是过不去。他的情况我清楚,他的四个女儿,日子一个过得比一个好,特别是大女儿和二女儿,自己有工作,每月挣一千多,牙缝里省点,也够聋哑老爹老娘花了。他这样的哭穷,别人就没法活了。”
马有才家田晓霞去过,土坯房子破得四面都用东西顶着,家里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特别是聋哑老爹常年卧病在床——此刻田晓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盲眼老父;田晓霞说:“我看报纸,说要应保尽保,你能不能给争取一下。”
老贾立即不满地说:“什么叫应保尽保?如果按美国的标准,你我也应该保。但如果和过去比,谁能不用保。过去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不光吞咽糠菜填不饱肚子也穿不暖,有块遮羞布就算不错了。记得我上中学时,有一次过来一辆拉砖的拖拉机,顽劣少年的我就扒了上去,然后美滋滋地坐在砖上不想下来。搭了一段路,谁知本来就补了补丁的裤子又被颠簸的砖块磨了个大洞。我当时没发现,到了学校,同学们都笑话我露着屁股。我当时羞得恨不能钻到地下,坐在石凳上就没敢再起来,一直坐到天黑没人了才跑回家,而且差点儿让尿憋死。现在,哪个没衣服穿,哪个没饭吃?”这老贾,好像有忆苦病,逮住机会就诉苦。也许是心灵受了创伤的原因。田晓霞和村会计原以为和老贾关系好,通融通融办几个低保,也算给村里办了点实事,也算她的一点政绩。
田晓霞不甘心地说,“你能不能给争取一下,把他家的特殊情况报上去,给不给是另一回事,不给,咱也有话回人家。”老贾说:“报上去也不行,这瞎老汉有四个女儿,再说年龄也不大,根本就不符合条件,不符合条件,你说怎么报。”
这个死脑筋且又死板子老贾,看来再说什么也没用。田晓霞、村会计再闲说几句,二人便告辞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