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儿锋利地剥柳翠兰一眼,马上扭头。她怕柳翠兰瞧出眼底的积怨,怕自己压不住那些在舌下已经发霉的刻薄话。不是晴儿毁了李宝贵,也不是李宝贵毁了晴儿,真正毁了李宝贵、毁了晴儿、毁了家的正是她柳翠兰呀。柳翠兰说:“想起他我就一肚子气。”晴儿压住,没有暴发。她苦笑着说:“妈,有些事,你不知道。”
柳翠兰警觉:“什么事?”
晴儿说:“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柳翠兰问:“到底什么事?你怎么护他?”
晴儿说:“他是我爹呀。”柳翠兰恨恨地说:“他没资格当你爹。”
晴儿想说李宝贵是清白的,她也是清白的,但她明白,黄泥巴粘上裤衩就是屎;一时半刻她说不清楚,她说清楚柳翠兰也未必清楚。她说清楚也不算数,李宝贵还有一张嘴,她至今都不明白李宝贵为什么要那样说。“他很苦的。”晴儿干巴巴地说。声音忽然潮湿:“妈,他离不开你。你走之后,我才知道他多么喜欢你。连着几天不吃不喝,睁眼闭眼都念叨你。没你他活不下去,怕他寻短见,我和柳毅哥轮流盯着他,劝他,说你总有一天要回来,让他想开,让他耐心等。”柳翠兰说:“他干的那些烂事当老娘不知道呢?”晴儿说:“他心里苦呀。”柳翠兰说:“心里苦也不能……你真不恨他?”晴儿说:“女儿不恨他。虽说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再说——妈,谁脸上不溅几个泥点子,你不过没看见,不知道。他现在还念叨你呢,女儿每次看他,他都问你。”柳翠兰说:“不要脸。”晴儿觉得一枚刺扎进喉咙,目光抖着,如风中的蛛网。“妈,你去看看他吧。”柳翠兰睁大眼睛:“看他?”晴儿声音灌懑乞求:“就算为了女儿和柳毅哥,你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女儿真的很担心他。他有意外,女儿和柳毅哥……妈,他最听你的,你去看看他吧。”柳翠兰的眼珠蒙了灰尘,转动受阻似的,没了先前的光泽,眼白的地盘扩大了许多。她再次道:“我去看他?没搞错吧……”晴儿说:“你不敢和王叔说,女儿替你说,王叔不是小心眼儿,不会反对。”柳翠兰的眼珠滑动起来:“我不是怕谁反对,我干吗看他?”晴儿说:“为女儿和柳毅哥呀,不过说几句话,你又少不了啥。你不说也行,就让他看看你。”柳翠兰说:“我再想想。晴儿,我让你搞糊涂了。”晴儿说:“你会明白的。”冬天来临,雪花飞舞的某一天,晴儿带柳翠兰冒着从天而降、纷纷扬扬的雪花去监狱。恐怕李宝贵做梦也没想到。惊愕、喜悦、羞愧、慌乱,想看柳翠兰,目光又不敢落她身上。对晴儿没有怨恨,对柳翠兰同样没有。李宝贵就那样不知所措,柳翠兰和他说话,他只是嗯啊。说话是次要的,柳翠兰来就足够了。等晴儿下次来,就会告诉他,柳翠兰答应回到他身边。晴儿一定要夺回她。就算不为李宝贵,晴儿也要夺回她。晴儿仿佛看到结果,目光流转,如鸽子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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