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瑶如今绾着长发,虽仍穿着素净的衣衫,但眉眼间有些陌生的情绪流转,辛茯看着挺不习惯,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她说了什么。
“你用了那香……”辛茯看着今日只身前来的虞瑶,还是没忍住。
虞瑶抬手,将脑后的发簪取了,一头乌发倾泻而下,阳光下晃了人的眼,“每个人都看到想看到的,不是挺好……”
真的很好……虞瑶这么想着。那日里,她总算可以穿上那件亲手缝制的礼服。每一根丝线,每一处针脚,每一段纹路,她都摩挲过不知多少遍……多少次偷偷穿着,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想象着自己走向他的样子……
大婚那日,她亲手燃了羯叶罗香。哪怕是虚幻一场,她也要穿着那嫁衣,一步步走到青崖的面前……至于那幻象的后头,并不是他,她努力不去看清楚……而少康,她如今的夫君,那日里眼中看到的心之所系又是谁,她根本不在意……
“你又看见了什么?该是你想看到的……”虞瑶忽然茫茫道。
辛茯愣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显然不是广莫和虞幕的合二为一……
“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一个人真正的样子?”她问。
虞瑶冷笑了一声,“真正的样子?你可看到过自己真正的样子?”
看着辛茯出神,虞瑶声音温和了些,“五哥这个人,喜欢一个人或一样东西,会喜欢到骨子里去,然后会想尽办法拘在自己的掌心,不容半分逃脱与挣扎。说他是最深情的,他是,说他是最无情的,他亦是。你若想清楚了,也能接受他这般性子,那我祝福你……”
她站起身,“至于他真正的样子,讲真话,我也没有看清楚。你不觉得,把一个人看的太清楚了,往往就不能相处下去了?”
辛茯将几句话过了过,再抬头,虞瑶已经走出了院子,只余了一庭炽热的日光。
虞幕没有再来过,而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去,时间在这座看起来岁月静好的小城里流淌。她将自己与蓠艾,虞幕与广莫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日子,她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想到后来,此即彼彼即此越发想不清楚……她不晓得自己在躲什么,她从前好像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性子……
当第三个被派去夏寒刺探情况的人失去了联络,少康沉默了好几日。这三个人,虽不至于泄露身份,但原是精挑细选出来,与他并肩携手这些时日,自是令人痛心不已。
初雪落下的那一日,少康与纳言敏行在书房议事,新生的小炉在屋子中央,火很旺,一室融融暖意。有人挑帘进来,身上覆着一层薄雪,她将雪略拍了拍就径直走到那炉边烤起火来。
纳言和敏行瞧见是她,一早别过头去不理她,少康冲她笑了笑,示意她先喝口茶。
滚水冲入茶盏,滋滋有声,很快一室飘香。
“夏寒那里,不如我去一趟。”她猛不丁开口。
纳言和敏行同时一愣,抬头对看了一眼,迅速转向她,方才不会是幻听吧?
她两手捧着茶盏,额前发上刚融了的雪片,已凝成了一粒粒的小水珠,炉火映照下,莹莹有光。
瞧着面前的三个人一时愣怔,她微微一笑,“怎么,探子这种事,只有男子做得,女子做不得?”
少康欲开口,被她直接打断,“夏寒的外城内城王宫内廷后宫,我都熟悉。我原先在城里驾沽酒车,成天里大大小小的巷子走了不知多少遍。至于宫里头,寻常男子进不去的地方,恐怕女子去了才更加方便……”
少康眉头一皱,“你去过后宫?”
辛茯这才想过来,眼前这位虽是流亡王孙,那王宫毕竟是他家。自己偷偷跑进他家后院子逛过,说起来是不大地道也太随意了些……
“路过路过……没仔细看……咳咳……”她是真被茶水呛到了。
“你们只要想法子让我入宫,其它的……”她继续。
“就你这样?”纳言没忍住,总算憋出话来,“也入得了宫?就算是在里头当差的女官和侍女,那也都是贵女出身,琴棋书画舞乐绣诗八艺傍身,千挑万选出来的……”
“纳言公子说得没错……”有人挑帘入来,众人抬头望去,虞幕正缓步近前。
紧接着就是一声水泼在炭火上,嗤的一声。
辛茯急忙将泼了大半的茶盏拿拿稳,他消失了这么久,怎么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
那三人已经齐齐起身相迎,辛茯将茶盏往案几上一顿,“对了对了说好了要去……”人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也就勉强迈出去一步,手腕已经被虞幕捉住,扯回了小炉边。
另外三个人,已经很适时地将目光移开,各自落在很自然的地方。
虞幕握着的那个手腕绷得紧紧的,挣了几次没能挣脱,就那么僵在那里。他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仍这么握着,表情比另外四个人还要自然。
后面说了一堆什么,辛茯没有听进去半分。末了,虞幕起身,将她也顺便扯了起来,“如此甚好……”说完,拉着她往外走去。
外头雪下得很大,辛茯也顾不上没穿氅衣,总算将他的手甩开,急急就往夜色中走去。而其实,她也不晓得自己急急忙忙跑什么。
出了院子,门口停着虞幕的马车。她看了一眼,绕过就要走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你若不上去,信不信后半生就被我拘在那驿站里头?”
她转身转得很利落,一头钻进车里。
他坐稳了,递过来一只手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