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梵为归云旗和程美做了总结,这对夫妻纯属奇葩。归云旗就是个嘴硬骨头酥的糊涂虫,娶了这么一个妻子,活该他生病。转念又想,也许归云旗这次出人意料的病到,反倒是一件好事,能够让他看清楚,是谁在关心他。
竹梵隐隐感到一分庆幸,庆幸归云旗可能因病得福,通过自己生病住院这件事,可以看清楚,程美做他的妻子,那是绝对的不称职。等他知道自己的老婆,那是多么的不在乎他,那时候,归云旗也许就会想到离婚了。
想到离婚,是竹梵在为归云旗不值,他当年就根本不应该娶程美,人生就一定不会是今天的结局。她忽然可怜起归程来,觉得孩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假如他们真的离了婚,孩子怎么办?会跟谁一起过呢?
竹梵在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鬼使神差一般,她驾车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了医院。在路上,她还想到了归云旗“偷偷抹泪”的时间,不觉对应起了剧本中最煽情的场景:男一号与女一号历经波折,终于重逢相拥。归云旗原来是用大团圆收尾,但竹梵想为第二部剧做铺垫,便要他改为女一号被利箭所伤,倒在男一号怀里,只留下一句遗言:你要把我们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
用悲情收场,竹梵无非是想给观众制造悬念,为推出续集埋下伏笔,那么,男一号和女一号的生离死别,会不会是归云旗触景伤情的根源呢?照理说,一个编剧的内心之强硬,早已到了百炼成钢的地步,不悲不喜,冷眼旁观,娓娓道来,是编剧创作的必修课。竹梵在想,起码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尽管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会告诉记者,自己好多次被剧中的故事感动到泣不成声,那不过是一种宣传而已,纯粹是为吸引观众眼球的手段罢了,归云旗怎么就会偷偷地哭的呢?
竹梵百思不解,一心以为大男人落泪,不可能是掉进自己创作的剧本漩涡。她对照程美的态度来猜想,一定是归云旗婚姻与感情上的挫败感,才会令他情绪失控,乃至失眠病到的。不管怎样,竹梵的每一个想法,都与归云旗的婚姻扯上了关系。
在这个时候,归云旗需要不仅是睡觉和养病,而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温暖和鼓起生活勇气的力量。
竹梵自信满满,她就有这样的力量,可以替代程美传递给归云旗。
所以,竹梵迈动轻盈的步伐,抱着笔记本走进了病房。
其时,夜不深,整个医院依旧灯火通明,住院部过道内人来人往,还剩一天里最后的嘈杂,不过,vip病房的走廊一片寂静,静悄悄的环境,令竹梵的脚步声反倒显得尤为响亮。竹梵极力放轻步伐,走过去对值班护士说:“我是归云旗的家属。”
护士已不是白天上班的护士,她看了眼住院患者名册说:“归云旗!他睡到现在,人还没醒。”
“我就去陪陪他。”
“那你去吧,你想陪夜的话,我可以帮你加个床。”
竹梵一愣,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便说:“等会再说。”
当她轻轻打开病房门,一眼瞧见归云旗挂着吊针在昏睡,发出阵阵低沉的鼾声,而床头柜上盒饭和手机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心一下子感到生痛,就像是被针刺疼了一般,随而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便轻手轻脚地靠过去,伸手摸了摸归云旗打吊针的手臂。
归云旗的手臂冰凉,竹梵立即把他的手,轻轻地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坐在紧靠病床的沙发上,眼睛紧紧地盯在归云旗苍白的脸上。
这张五官端正的脸,在十几、二十年前,竹梵就喜欢看,几乎从来没有看够,尤其喜欢看他趴在桌子上写诗,那脸没有死角,任何角度看,都散发着诗词都无法描述的魅力;还喜欢看他站着吟诗时的模样,那张脸微微发红,闪动着青春的光芒。
青春年少时的模样,太遥远了,有二十年了吧?竹梵压抑不住沉睡的记忆,独个儿痴痴地想。像这样放肆地盯着他的脸看,记忆不带尘埃,一如眼前如醉。时间似乎在归云旗的脸上做了停留,在竹梵的印象里,如今的归云旗,只是少了一些稚气,多了一些书卷味,他的笑永远像春风。突然,竹梵发现,现在的归云旗不会笑,在她的记忆里,竟然想不起归云旗的笑脸。
竹梵为之黯然神伤,时间终究改变了一个人,过去与眼前的归云旗,相隔了一道熟悉到陌生的距离。
熟悉的陌生人!竹梵叹了口气,同时收回了目光,但她没有想着离开,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期待。她是希望归云旗睡醒后,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她自己。
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声,不待竹梵应门,门已被护士打开。护士说:“我来测体温。”
竹梵点点头,没有言语,生怕自己干坐一侧,被护士洞穿内心,便打开了笔记本。护士用红外线测温仪一照,说:“35.8度,体温正常。”
竹梵说了声“好”后,打开了文档,干脆看起剧本来。这一看,让竹梵很快发现了问题,她瞟了一眼归云旗,眨巴了一下嘴唇,立即抛开杂念,潜心走进了剧集的世界。竹梵一边研究剧本,一边当场动手修改,也就忘了时间的流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此刻的竹梵,已陷入忘我的境界,两耳不闻身边事,双目专注剧本中,是一声惊呼:“竹梵,你怎么还没回家呀?”把竹梵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竹梵抬头一看,是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