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后的河水,是再清甜不过了,葛尔丹牵马到河边,先俯身掬了一把清泉饮下,顿觉心神一爽。
远处有妇女们在河中洗浴,依稀能瞧见及腰的黑发,葛尔丹抹了把脸凝神细听,似是妻子阿奴的歌声,在唱着草原上的天神。
葛尔丹侧耳听了一会儿,见河岸边的草丛里开着星星点点的细碎小花,遂摘了朵野牡丹,又采了几枚紫菀花,连枝折了黄萱草,随手编成一束揣进怀里。
“父汗,我们抓了几个汉人奸细,他们嚷着要见您。”
一匹马从天边似云般卷来,葛尔丹定睛看了看,见正是自己的小儿子鲁普,腰间悬着一把弯刀,在大太阳底下晃得人眼晕。
“汉人?”康熙率领的是八旗子弟,怎会用汉人来刺探军情?
“那大清的皇帝果然狡诈,前脚派使臣来和谈,后脚就开始偷偷摸摸了,父汗真要向大清的皇帝投降么?儿子情愿战死也不要向他们低头。”
“谁说要和谈了?”见小儿子怒气冲冲,葛尔丹忍不住笑了起来,伸臂拍了拍他气的颤动的肩头。
“那父汗写信给大清皇帝……”
“听说康熙这次只顾抓兔子,连家里吃奶的娃娃都带上了,可不就是那封信的功劳,等明晚去烧了他们的粮草,看谁还敢与我准格尔作对?”
康熙从不肯以身涉险,他麾下定带着大清的主力,若是烧了那一营粮草,这几十万人定要哗变,到时趁乱要了康熙的性命,那就不止这整个草原,连中原都可探囊取之了。
“原来如此,父汗英明!明晚我要跟着父汗去。”鲁普拔出弯刀指天道。
“都十几岁的人了,还是那么莽撞!”父子俩说话的时候,阿奴披着衣裙过来,一头长发垂在身后,似能闻见牛奶的香气。
“额吉就知道训我!”鲁普抛下弯刀,蹭向母亲的手臂。
“鲁普,额吉和你讲过多少次了,这把弯刀就算吃饭睡觉都要带着,以后不许再这么抛开!”阿奴俯身捡起弯刀,厉声朝儿子道。
“我知道了。”鲁普撇了撇嘴,任由母亲将弯刀系在自己腰间。
葛尔丹笑着看她们母子玩闹,将怀中编就的花环取出,戴在了妻子的头上。
“额吉真好看!”鲁普笑着拍手道。
阿奴临水自照,长长的黑发垂在身后,如天上的乌云一般。葛尔丹看着妻子的背影,想象着水中的倒影该是如何的美丽。
“父汗,他们来了。”鲁普向远处一指,见几个值守的军士扯着四五个人进来。
“你们是汉人?康熙派你们来的?”待他们走进了,葛尔丹皱眉问道。
“回大汗,我们与鞑子势不两立,怎么会受他们的指使?”领头的汉人系着金冠,并未同大清皇帝一般剃发留辫。
“那你们是谁派来的?”满清入关后,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江阴十日,嘉定三屠,数十万人死于一根辫子,葛尔丹见几个人都束发戴冠,绝不会是康熙派来的奸细。
“鄙上朱慈炯,乃是崇祯皇帝的后裔。”领头的人抱拳过肩道。
“朱慈炯?我明白了。”葛尔丹先是不解,待听到崇祯皇帝的名号,才恍然大悟,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明室倒是出了几个血性皇帝,为何到后来败得一塌糊涂,连百姓都跟着投海而死了呢?
葛尔丹虽不知缘由,但还是吩咐军士们松开了绑缚的绳索,将几人请进帐中酒肉款待。
“我们殿下佩服大汗一统草原的雄心壮志,愿不远千里相助一臂之力。”
“如何相助?”朱慈炯亡国后只怕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在千里之外相助自己,葛尔丹有些疑惑道。
“大汗写信给康熙,说愿意率部归降,满清众人深信不疑,我们殿下却说,这定是大汗的缓兵之计,草原上的王者,怎能居于人下?”
更何况是这么一匹狡猾的狼!
“光这一句,便知贵上是我葛尔丹的知音。”葛尔丹大笑着端起酒一饮而尽。
“康熙携大军前来,主上说大汗一定会避其锋芒,烧毁清兵粮草后远走遁逃。”
“听说汉人有一句话,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想不到我葛尔丹竟能见识一次。”
葛尔丹爽快认下,自己先前确有火烧粮营的打算,单这几句话,便知这位朱明皇子智计非凡,若是他能拖住康熙三五年,自己便可趁机收复草原。
“大汗谬赞了,鄙人代主上谢过,只是烧毁粮草,不过阻一时而已,不若想个万全之策。”使臣扶着胡须笑道。
“还请赐教。”葛尔丹皱了皱眉,清兵被毁粮草后必会大乱,自己趁此机会擒住康熙,还有比这更稳妥的法子么?
“康熙拥兵数十万,粮草的确是重中之重,但清兵还有左右两翼,若闻知皇帝受困,必会引兵回援,除大汗外,草原上的其他部落多与康熙勾结,必会助他渡过这燃眉之急,更何况东南的粮食正源源不断运往京中,只需数日便可送达康熙军中。”
“我明白了,贵上所筹划的万全之策是?”葛尔丹沉吟了半晌,这使臣所说不错,大清有南边粮仓,不像草原只有夏秋两季草木丰茂。满清入主中原后,沾惹了许多汉人的习气,要对付康熙,还得听听这些人怎么说。
“满清八旗所依仗的,不过是骑兵和火炮。康熙的骑兵虽厉害,但比不上大汗天生勇武,麾下也皆是能征善战之辈,连女人们也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