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甲银鞍白马,霜袍素衣玉面。
人见骏马奔腾以为将军回城,定睛一看才知是夫人还家。
还家?夫人已无家可还,唯一还能回的地方,应是黄泉那端。
她入宫觐王的时候,赵迁正嘱咐太史将铲除叛党的壮举写进国史。
太史令怀着复杂的心情落笔:七年,李牧诛,司马尚免。
“雪夫人——”
到字还没落音,赵迁就看到了形如皓雪的嫂嫂。
韩仓觉出异样赶紧上前来拦,雪姬掣出衣藏的鞭扫向赵迁。
三道鞭影,不仅破了天颜还摔了圣体。
一位新晋侍卫破开鞭影将女子制服。
赵迁狼狈爬起,推开来扶的韩仓,挥鞭将那冰肌玉骨打得血肉模糊。
怒火攻心的赵迁打到筋疲力尽,才歇下来咒骂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我念骨肉之情,留他性命,也饶了你!你就这么报答寡人?!”
女子嘴角渗血力竭气微,忍着剧痛一口血沫喷了回去。
“他要有异心,你能活到现在?!”
“呵,国君能活到现在多亏臣下的施舍,寡人谢谢他了!”
“龌鹾东西也只有龌鹾眼界!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吧!”
“我眼睛睁着还没闭上!你暗藏凶器阴谋弑君寡人看得清楚!”
“醒醒吧!别再作茧自缚了!”
“作茧自缚?寡人是在抽丝剥茧!”
雪夫人哭了,泪与血落成一场红雨。
“我来见你,就没想过活。我死没什么,可是小九啊……不要一错再错了,好吗?”
赵迁愣住,愣在她突如其来的温柔里。
因赵迁是第九位公子,赵嘉曾唤他九弟,雪姬嫁来最初几年就称呼他为小九儿。
直到赵嘉被废,赵迁被册立为太子,雪姬才改口唤作太子殿下,尔后变作陛下。
当年撒娇黏人的小九儿终于有了陛下的天威。
“你不用装可怜,是他负我在先,怪不得寡人!”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自砍左膀右臂,谁最开心?!”
“我宁愿被秦人杀,也不想窝囊地死在自己人手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雪姬唤不回歧途里迷路的国君,赵迁也觉得所有人都与自己为敌。
为何君王要称孤道寡?因为他们本是这世上最寂寞的人。
赵迁不奢望一个妇人能理解君主的尊严,只能送她去与丈夫团聚。
侍卫抱着遍体鳞伤的雪姬来到国狱深处,目睹了一场无言的久别重逢。
赵嘉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光明,新鲜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一隙日光里的雪影灼痛男人的心,镣铐锁链发出急促的怒吼。
他扑过去时像一只饿极的猛兽,抱过她时像一位温柔的父亲。
眼泪大滴大滴落上她的脸,男人亦悲亦喜,好似今日的天亦阴亦晴。
此番秦国大举来袭志在灭赵,赵嘉南下邯郸早就抱定与国同在。
所以,他没有带妻儿,也再三告诫妻子不要涉险,可她还是来了。
你不该来这里。
你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
两个人太默契,默契得不需要话语,只需眼神便能读出心绪。
侍卫返身离去,他走在幽深的狱道,想起自己的妻。
若有一天他蒙难,他的妻……他的妻大概会一巴掌拍得欢天喜地。
他突然有点想家,那夜欢愉太短,来不及认真端详棠棣的脸。
作为侍卫,他不能有过多牵挂,唯一的挂念只能是那个“誓死”守卫的王。
对于这个人刺杀李牧并成为御前侍卫,顿弱觉得天公没长眼睛。
顿弱没打算让雏儿有任何立功机会,可是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
跟他一块入选的还有两个人,年轻的卫国剑客和年长的赵国剑客。
他们本该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可惜被一句问话直接分出胜负。
“请问勇士,如何看李牧?”
赵国剑客鲁勾践对武安君景仰如山,洋洋洒洒说了半个时辰。
卫国剑客荆轲论述武安君战术战法,赞赏之余提出改进建议。
唯有楚人昭南一言不发: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楚国国君是熊氏,下有昭、屈、景三姓贵族,并设三闾大夫管辖。
这人本是最尊贵的熊氏,扮作武夫后只好屈尊将自己降为昭氏。
“木讷”的昭氏剑客得到韩仓和赵迁的格外赏识,接下千钧重任。
对于暗杀李牧以及借赵迁之名斩首北军十位将领的功绩,他自我感觉很好。
然而,顿弱还是毫不客气泼下凉水。
“你不出面,他们赵国人自己闹,李牧之死就跟秦国没关系。这下好了,日后算起帐来,骂名洗不干净了。”
雏儿不明白。
“姚贾设下连环局,对李牧明保暗诛。李氏是名门望族,食邑柏人城,世代封侯拜将。秦王日后要收伏李氏一族,只需拿出姚贾的供词就能表示诚心。你这一露面,不容易了。”
姚贾为秦王谋划得太过深远,雏儿每每走过悬头高挂的闹市,都好想撬开颅骨看看里面是不是还藏着机关。
那颗头颅开始腐烂,蛆虫爬满,蚊蝇蹁跹。
有眼无珠的死尸,目睹了邯郸城接踵而至的一幕幕荒诞。
诛杀李牧的布告宣下,邯郸沸作两团:有人欢呼我王圣明,有人痛惜天柱已折。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求胜太心切就求不了胜。
李牧苦心经营的防线被新将赵葱打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