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渐渐指向一年的年根,皇宫随着一场大雪降下归于宁静,明里暗里的戏暂时散场,有人得意而归,亦有人仇恨暗生。
尹钧白命大,中毒后才两天就得来解药死里逃生,且是没有任何人被连累的大胜局面,因此也没人仔细追究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亦没人去责怪他有什么错误——毕竟是君子楼的人,谁都没资格开这个口,唯一有资格开口的君无念还不愿搅合这趟浑水。
言离忧在尹钧白好转后不得不收拾行囊准备离开,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别离,仍旧有些沉郁。
“青莲宫就在帝都外不远,再说那里也不算太大,就算你们一寸一寸探查也用不了多久,那之后,定远王世子总要依着约定放你回来的。”临行前晚,温墨疏带言离忧到宫中静谧之地散步、看雪景,算是送别也算是安慰。看言离忧终于肯老老实实披上他常用的狐裘披风,温墨疏轩朗浅笑,比月色更明:“等你回来再说其他事情吧,身份的事,还有和定远王一家的恩怨,我会尽量帮忙解决。”
除了不停道谢外言离忧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叹口气放慢脚步,雪后寒冷迅速侵袭上来,唯有左手是温暖的。
无人时,温墨疏总会安静地牵着她的手,把温暖无声传递。
“以前我还有些期待,洗清身份或者逃离这种生活,现在却越来越漠然,总感觉自己不可能逃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注定我不能平平静静度过一生。”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言姑娘这样的人。”
温墨疏的温润平和如同一剂良药,让言离忧摆脱忧郁的同时又能感觉到一份治愈甜蜜,只可惜,他们都明白这份甜蜜持续不了太久。
许是月色太过澄净,又或者是即将到来的别离惹人伤感,言离忧忽然有种想要把满腔话语都说给温墨疏听的冲动。微微仰头看他平和表情里写满温柔,与温墨情不同,与尹钧白不同,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光彩,让她感到安心依赖。
“墨疏……”
第一次,她试着当面直呼他名字,而温墨疏只是稍作愣怔,而后微笑点头:“嗯,我在。”
言离忧轻轻长出口气,蓦地感到轻松许多:“钧白的事后,我想了很多,心境似乎有些变化,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你一直在变,都是朝着好的方向。”
“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随手捊过耳边垂落的发丝,言离忧低头看着地上莹白素雪,“温墨情曾经斥责我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愿望不顾他人死活。以前我还觉得他太苛刻,处处刁难我,也不知怎么忽然间就发觉,也许他说的才是对的,我所做一切既是自私的表现,也是幼稚不成熟的选择。就好像……好像和你在一起,明知道这会让你的立场变得艰难,我却当做什么都不了解一样执意赖在你身边,直到亲眼看见为你招来的祸端才悔悟——原来,我期盼的未必是正确的。”
温墨疏有些惊讶,眼中流露更多的却是心疼:“是你的路太坎坷,让你没办法选择两全其美的结果。”稍稍沉默片刻,温墨疏侧身迈步站到言离忧面前,些许迟疑后小心地将她揽在怀里:“你也好,青莲王也好,都是被身份地位和不实罪名束缚的人,我看着却不能帮上忙,这种无力让我感觉自己如同废人,也因此才会义无反顾选择保护你。离忧,可能你会怪我总在你身上寻找青莲王的影子,但事实如此,我必须承认,正是因为那时没能站出来为她说话,所以我才会不停后悔。在遇到你之后我就暗暗发誓,不管会遇到什么阻力都要保护好你,这样才不会悔恨一辈子。”
青莲王言离忧,以及重生的言离忧,到底要经历多少生生世世的缘分才能与温墨疏纠缠到一起?
他的温柔,他的懊悔,还有他的坚持……言离忧相信,到目前为止只有喜欢温墨疏这件事没有选错。
默默吸口寒气抚平胸腔热息,言离忧抬起头,与那双仿佛温柔凝结的眼眸对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挺过去,直到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那天,你能等到那时吗?”
温墨疏没有回答,温热指肚划过言离忧耳畔,微微俯身,悄无声息的轻吻印在光洁额上。
“你若不离,我定不弃。”
※※※
来帝都时,言离忧纵马飞奔,身后跟着沉默的尹钧白;离开帝都时,仍是两骑棕马,却变成了尹钧白在前,言离忧随后。
“王爷不想离开吧?”似是看懂了言离忧眼中不舍,尹钧白刻意放慢马速,让言离忧有时间多一次回眸,多看一眼站在城门前默默相送的人。
可是分别无可避免。
尹钧白年轻体健,身上的毒解去后康复极快,秀气白皙的脸庞又恢复红润健康气色,然而他并不稀罕什么健康,如果可以,他宁愿变成那个病弱的皇子,在言离忧眼中、心里,有更多停留的瞬息。
“钧白,有些事,见到温墨情不要说。”终于狠下心不再回望,言离忧低声嘱咐道。
“嗯,钧白明白。”握紧缰绳夹了夹马腹,尹钧白沉吟片刻,带着谨慎小心偏头看向言离忧,“王爷以后要和二皇子在一起吗?楚公子好像不太愿意……”
言离忧笑笑:“不愿意我们在一起的人多去了,总不能一个个考虑他们的意见,又不是他们的生活。这件事温墨情早就知道,他大概也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