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乘风一剑刺出去,杀了两个人,一个仇人,一个自己。
……
栈有三颗梅花、三个人,三颗梅花每年都开得灿烂,三个人哪个都不讨喜。小二冷面寡言;厨师凶神恶煞;掌柜则深沉阴兀,一颗独眼穿透力十足,小二、厨师都听他的。
这样一家店生意自然冷清,不过掌柜不在乎。梅花也不在乎,该开时开,该谢时谢。
客栈的门窗常年打开,东南西北风来来往往,冬天常伴有梅花香,门外经过的人总是停一停、嗅一嗅,但不敢进来。
白乘风来的时候也是冬天,他在门口停一停,嗅一嗅,说:“这是什么酒?”
掌柜嘴一咧,笑了。这人闻不到梅花香,却闻到了酒香。“当然是好酒。没什么名字,老夫自己酿自己喝。”
“不卖?”
“今年只剩两坛……”
“哦。”
“阁下一坛我一坛。”
“哦。”
第一个“哦”只略含失望,第二个“哦”竟不带惊讶,也无欢喜。
白乘风泰然接受,走进店里,坐下,等着酒上来,显得都理所应当。
小二冷眼看着他,他见过的人很多,一眼就令他印象深刻的很少,完全看不透的更少,眼前有一个。来人外表年轻、体态健美、举止颇为潇洒,但神色落拓,眼神略带忧郁,又似安详,像病榻中的老人,说:“不用救了。”
矛盾,这年轻人身上透着自相矛盾。小二看不透哪一面是真,于是不看,他盯着这人腰带里斜插着的长剑。
剑乃凶器!
掌柜从柜台下提起两个黑坛,空气里酒香浮动,只有少数人闻得到,梅花香明,酒香暗。
“嗙噹”,掌柜将两个坛子搁到桌上,听声响,连酒带坛不下三十斤。掌柜面颊枯瘦,须发半白,一手一个提着竟不费力。
白乘风对此并不见异,只是长长深嗅,细细的酒香像撩人的柔丝。
店家怪,客人怪,见怪不怪,谁也不说。
小二冷脸摆上两个碗,眼睛还盯着白乘风的剑。剑搁在桌上,目测四尺有四,比普通长剑更长。
白乘风知道小二在看他的剑,他端正坐着,目不斜视,心说:“看吧,看个够,谁都有权利看清杀死自己的凶器长什么样。”
掌柜坐下,独目放出自豪的光彩,“这酒酿于白露之日,深埋地下六尺,经寒露霜降、大雪大寒,惊蛰之日掘土而出,香冷淡,劲浓热,入口如吞火,我以为是天下极品。可惜我两个朋友,一个嗜烟茶,一个为刀狂,这么多年总我一个人喝。”
“五年。”白乘风突然接口。
小二立即面色大变,瞬间拔出腰间烟杆,虎视眈眈地盯着白乘风。
掌柜独眼里露出思索之色,隔了半晌,道:“不错。正是五年。”说着起身,提起坛子倒酒。
酒水白亮如银,贴着碗壁飞旋,但酒香竟未变得更浓,果然冷且淡,冷而不散,淡而不断,只有少数人闻得到。
“这酒宜大口喝。请。”掌柜抓起一碗,举到唇边,独眼贯注白乘风。他面貌已老,意态却狂放。
白乘风端正坐着,没有拿酒,淡淡地说:“这酒宜一个人喝。”
小二突然大叫:“一定就是你!”话音之后,喉间喷出一道烟柱,直射白乘风面门,同时烟杆翻转,勾住桌面上的剑,扒到手中。
他的动作敏捷准确,烟呈柱状时,烟杆勾住了剑,待烟涌开笼罩整张桌子时,剑已扒入掌中。
“嘤~”烟雾中一声奇异轻鸣,是剑出鞘的声音。
除此之外,整个厅堂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那剑鸣似乎具有某种魔力,消除了其他所有声响。
烟雾散开变得稀薄,掌柜依然站着,右手依然端着碗,似乎动也没动一下。
但白乘风却歪头专注地看着他,他左手边的烟雾波动着,证明他动过。
不动比乱动好,小二证明了这点。
厅中向来不备火盆,东南西北风都从这儿过,小二向来不觉得冷,只有这会儿他觉得冷。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但没有拿到全部。剑鞘在他手上,剑柄却在白乘风掌中。
白乘风举着剑,这柄剑很长,剑身白里透青,又细又薄。因为又细又薄,所以更显得长,可想这柄剑刺出时一定很快,而且很轻。
轻快通常难准,不过白乘风很准。剑锋平平穿过小二胸前两条肋骨间的缝隙,刺入心脏。
剑在人体中穿梭的感觉曾令白乘风作呕,不过如今,他早习以为常。他将剑拔出,神情平淡,像刚刺穿的只是一截木头。小二像木头一样倒下。
掌柜坐下,很重,像坠落。小二在抽搐,想必很冷,一会儿死透了才不知道冷。
掌柜独眼掠过哀痛,小二不仅打杂,还是朋友。他昂头灌下一大碗酒,闭紧嘴巴,屏住呼吸,将倒冲而上的火一样的酒气全部压回腹内。然后再倒一碗,再一饮而尽。一碗自己喝,一碗替小二喝。
后厨帘子扬起,出来一个大汉,大汉一脸络腮胡子,腰间插着两把刀。他扫了厅中一眼,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两手托着大盘亦无一丝颤抖,双眼掠过白乘风时却像黑夜里忽然燃起火。
盘中是牛肉片,很薄,滚水中一烫就熟,一定又香又嫩。
掌柜道:“这酒你还是不喝?”
白乘风道:“我等会儿‘一’个人喝。”
“等会儿你喝不上,现在你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不能!”大厨和白乘风同时说。两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