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军官三十多岁,古铜色的皮肤,面目坚毅,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在马上讨生活的人,杨志苦笑着行过礼说:“为了安全,绕了一点路。请问将军怎么称呼?”
那名回礼答道:“在下辽兴军统制坡里括,听说黑石帮的人在城外转悠,准备袭击你,耶律将军怕你出事,特地派我来迎接你。杨志,有件事必须提醒你,黑石帮的人是萧家的人,你不得寻思报复。”
两人纵马并行,杨志点头说:“我明白,他们是为了我身上的龙雀刀,听命而已,彼此并没有私人恩怨,再说,我也惹不起萧家的人。等我去过庙中祭祖,会立即返回中原,不会让耶律将军为难。”
坡里括并不相信杨志说的话,在他眼里,杨志祭祖是真,想躲在辽国避难也是真,就算离开了古北口,杨志还是会在燕山到太行一代的宋辽边境藏身。坡里括大笑着说:“杨志,你到了这里,还能回去吗?将军对你已经有了安排,等会见面,你们自己聊。”
密云城不大,说话间一队就到了城中的军营,军营就在城门口的右边,紧紧地挨着两面的城墙;辽人善骑射,对军营很不讲究,营寨是用木石垒起来的,看上去一夜之间可以搭起来,一夜之间就可以拆除掉。军营的气氛很悠闲,辽军将士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练武、喂马、磨兵器,看着坡里括带着一个汉人进来,沿途的军官都没什么反应。
中军大帐周围的戒备森严一些,不过是有了站岗的士兵和巡逻的小队,但是杨志看到了不同,就是一路上遇见的辽国官兵不管是在溜达还是在做事,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上远远超过汴梁的禁军,与种师道在西北的精兵有的一拼。杨志晓得契丹人好武,原以为坡里括怎么也要安排两个人来掂量掂量自己,没想到坡里括什么都没做,直接带着杨志进帐参见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头颅两侧留两绺长发,结辫下垂,高大强健、短髯如戟,站在中军帐里,自有一股横扫天下的气度,凝神望着杨志,目光闪烁生辉,徐徐地问:“杨志,这个时候来辽国,不应该是祭祖那么简单,说说你的来意吧?”
耶律大石文武双全,是辽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契丹族文进士,后来又以九千破十五万击败童贯,逃到西域建立了西辽帝国。杨志目光湛清,双手向上摊开说:“杨某只是一个逃犯,想趁此机会祭奠祖先而已,没有任何企图,对于你们的所谓国家大事也没有任何兴趣。”
两人年纪相仿,一样的雄伟挺拔,看在坡里括等人眼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耶律大石是一只雄鹰,杨志就是一只野鹤。耶律大石换了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问杨志:“你是大宋的武进士,又就在军中,对我们辽金之战的局势是怎么看的?”
杨志望着摊在桌上的地图问:“现在前线战况如何?”
耶律大石指着地图说:“海北州,趋义州、辽通、祺、双、辽等地尽失,萧德勒岱主持上京战事,有功者无甄别,将校怨怒,士无斗志,全仗副帅萧托卜嘉支撑。”
杨志摇头说:“问题还是出在内部,若没有耶律章奴在辽上京、高永昌在东京的叛乱,金国怎么可能轻易占领了辽国东京和沈州。当今的关键,是你们国内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只要自家不乱,哪怕是屡败屡战,金国依旧难以有大的进展,否则上京一旦失去,说什么都是假的。”
耶律大石沉默不语,杨志的见解正触动了他的心事,辽国现在面临着帝位之争,对天祚帝的不满,让很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耶律敖卢斡身上。耶律敖卢斡是天祚帝的长子,自幼驰马善射,看重读书人,平时对人友善,喜欢称赞别人的长处,掩饰别人的短处,深得众望,在朝廷内外都被认为是中兴之主。
可是天祚帝正在盛年,身强力壮,根本不会有退位的可能,让很多人扼腕叹息;况且萧家姐姐萧夺里懒是皇后,妹妹萧贵哥是元妃,现在的权势远远超过耶律家,萧奉先希望自己的外甥秦王耶律定接任大统,内部的争斗是不可避免的。
正因为如此,耶律大石对杨志的来意更加怀疑,一个从没有到过北疆的人怎么会对辽国的局势看得比自己还清楚。耶律大石想起国师天心大师的话,仔细打量杨志的面容,果真看不到青色胎记,应该是面相上的说的异变,生死反转,贵人之相。
耶律大石打定主意:“杨志,皇上想见你一面,所以你的去留本将军做不了主,我陪你去祭祖,然后带你去中京拜见皇上,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志无奈地笑着说:“不会我不同意,刀斧手就冲进来吧,我客随主便,反正祭完祖,一时也没什么安排。”
耶律大石很满意杨志随遇而安的态度,要是杨志现在慷慨激昂地说一番大禹义的话,那就让自己为难,大大地煞了风景。耶律大石一面下令设宴招待杨志,一面写了奏折向天祚帝禀告,到底如何处置杨志,耶律大石明白自己做不了主。
辽国的酒席比大宋简单多了,就是一席一只烤全羊,加上酱牛肉和几样蔬菜果鲜,虽然不丰盛,但是实惠,很对杨志的胃口;就是马奶酸涩,杨志很不习惯。酒过三巡,有辽国的将领在席间问起大宋的局势,杨志直接摇头说:“我是个生意人,不清楚具体情况。”
所有人都当作一个笑话,耶律大石可不敢当作笑话,耶律磊在信中说了张三的判断,杨志的态度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