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玫走进学堂,第一眼就看到为人师表四个大字。
这还是学堂初建时,时任镇政司的司长大人亲笔书写了这四个大字,挂在学堂之上。
据说当年这位镇政司大人算是一位学问颇有造诣的儒家门生,字写的颇有章法,只是略显秀妍了些。
为人师表之下,赵夫子坐在堂上,做闭目状。
一个幽元境的道家修行人,还不值得让他起身。出了这个樊笼,他依然还是极境十三境的真仙人。
那也得出去不是!
现在的他是赵夫子,知书达礼为人师表的私塾先生,不是昔日万人敬仰的文家大贤。
于是赵夫子只好装作看不见,闭目,摇头晃脑,似乎沉浸在某篇锦绣文章之中。
“先生,有礼了。”少女眼睛落在堂上赵夫子身上,赵夫子人在中年,却一身老学究打扮,摇头晃脑,手指还偶尔敲击桌面,整一个腐儒模样。
赵夫子睁开眼睛,看到少女颇为礼貌的对自己行礼,于是装作刚发现有人进来的样子:“有礼!请问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想报名,”文玫说道,然后指头一指韩舍:“他要上学。”
“中!”赵先生点头:“学费四两银子,半年交。交了学费,随时可以入学。当然,若是一时手紧,可以缓交,不着急的!”赵先生开门见山,收学生很干脆。又不愿显得很市侩,后面便加了一句客套话。
赵先生想起来当年老不修就是这么把自己诳做了学生。当年赵先生家贫,也是上不起学,先生很宽厚待人:“么的关系,暂时没钱可以缓交,记得就行!”于是赵先生的学费就缓交,结果缓交着缓交着,一直也没交上。老不修从来不催,结果就一直欠着了。就是到现在,老不修一个不开心,就拿这句话来噎人:“我教你可一个子都没捞着,白教你,还不知足?怎么滴,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
“我欠你我欠你!”赵先生理亏的很,现在想还,已经还不上喽!
“我……不想上学!”韩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文玫不是想要熟悉乡土人情,而是让自己入学,慌忙摇头。
他的确不愿意上学。
以前,韩舍其实是很向往能够上学的。韩老太也曾有过让韩舍上学的念头。可是,家里太穷,即便韩老太省吃俭用,一年下来也凑不够一个月的学资。韩舍懂事,每每韩老太问他想不想去上学,韩舍总是摇头,韩老太就怜惜的摸了摸韩舍的头,叹息了一声。
韩舍的心思,骗不过韩老太。
“谁让咱家穷呢,娘对不起你!”灯下,看着熟睡的韩舍,韩老太喃喃自语,心中满是自责。
韩老太吹熄了灯,帮韩舍掖了掖被角,回去了自己屋里,韩舍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听到隔壁不时传来长吁短叹。
虽然韩舍骗说韩老太不愿意上学,可是,心中对学堂的向往是骗不了自己的。偶尔,韩舍会忍不住偷偷跑到学堂的窗户外,倚着墙根偷听里面学堂的学生念书。学堂的孩子们捧起书本,咿咿呀呀,结结巴巴,老师捧起书本,抑扬顿挫,如歌如啸。韩舍躲在窗外,感觉很满足。
有一次,韩舍依然躲在窗外,正听得入神。
“小崽子,干什么呢?”一个人一把抓住韩舍,大声质问道。
是一个学塾孩子的家长,来给孩子送东西,看到韩舍躲在窗户外偷听,于是一把抓住。
赵先生自然知道韩舍一直在窗外偷听,但他从不揭穿。只是这次被别人逮到,赵先生也没法说什么,只能息事宁人,撒了个小慌,说:“不碍事的,这孩子有事来找我,我让他在外面候着呢。”
学生家长半信半疑,但既然先生都说了,姑且信之吧。
赵先生带着韩舍来到学堂外面,很宽厚的对韩舍说道:“你是韩家的孩子吧?想要听课,可以搬个凳子在边上旁听,不算入学。有功夫就来,没功夫就不来。”
不算入学,就不用交学费。韩舍明白赵先生的好意。
可是他不能来,因为他已经告诉韩老太自己不愿意上学,要是让韩老太知道自己在骗她,只会让她更伤心。
不是因为韩舍骗她而伤心,而是只会让韩老太更自责自己没能力让孩子去上学!
韩舍不愿意韩老太这样自责。
韩舍向赵先生鞠了一躬,转身跑了。
然而这件事情还是传了开去,“韩天赐,泥腿子,想上学,没银子,学小偷,扒窗户,气的他娘拿棍子”,孩子们见到韩天赐就唱。
韩老太当然没有拿棍子,她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也从来不在韩天赐面前提起。
韩天赐知道她的感受,从此发誓,再也不会来学堂半步。
韩天赐念出古庙匾额上的字,文玫以为韩天赐以前上过学,八大山人四个大字,都是启蒙就认得的字,上过几天学就能认得,所以文玫也没觉得奇怪。事实上韩天赐一天学都没有上过,他认识的那些字,是韩老太卧床那些年,韩天赐拿着药方跑药铺,看药方上的字,对照着药名,慢慢认识了一些。而且,看过一遍的字,他就能立刻记住,再也不会忘记。而且镇上许多地方,有碑文,有匾额,有招牌,通过这些途径,韩舍认得的字,其实已经比学堂上的大部分学生还要多。
“不许胡闹!”文玫不许韩舍耍性子。
可是这次韩舍很固执。
“不强求,不强求!”赵先生很宽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