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走了。
用那一把黑伞一剑又一剑的扫下去,在他扫塌了三座大门之后,遮挡着他在这皑皑白雪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
撑起那把伞,他就能在世间消失不见,以前他是在躲,这次他是在逃。
自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无人能拦住他的路,遮住他的眼,蒙住他的心。
他,自由了。
有些人却困顿了。
陈六走后的一个时辰,玉京城的夜色下,多少人行色匆匆,隐藏在黑色和白色之间,变成一道道影子,他们似奔逃一样的变成黑暗中的蚂蚁,搬运着各种各样的消息。
东望坐在东出阁的顶楼,看着窗外飘落的一片片雪花,难得的神色严肃,没有整点儿花活来消遣时间,只是手中盘着一个茶盏,盯着桌上的一根根竹签出神。
不时的有手下端着托盘送来一个个纸卷,东望打开看过之后,便扔到面前的火盆之内烧掉,面色越来越凝重。
赵海天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时的打量一下东望的神色,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少主,如何了?”
东望放下茶盏,拿起一根竹签来,上面写着陈六的名字,随手扔到了火盆中。
“陈六走了。”
“啊?”赵海天失声。
东望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位陈六爷,竟然是周帝的人,不,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当年清天司初建,一位司剑大人在追杀南方无月崖逃亡的长老,途中忽然身殒……想来,那位死了几百年的司剑大人,应该就是这位陈六爷了。”
赵海天一时无言,心中震惊不已。
“是了,是了,若不是如此,徐开天怎会这样倚重陈六,他又如何在百年之内取下那么大的基业,我就说,以周帝的性子,怎么会放任眼皮子地下有这样一个人物呢?
都觉得那花街粉巷里出来的不过是个江湖人,谁能想到,这整个大周最大江湖人,竟然就是那个捕鱼人,呵。
我还只以为是周帝看不上陈六这等江湖草莽,谁想这陈六竟然会是他的人。
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一着不慎,便险些马失前蹄,此事得引以为戒,嗯,引以为戒。”
东望自言自语着,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赵海天听出其中关键,失声道:“这么说,咱们的满盘算计,不是都让……”
东望伸出手摇了摇指头,带着玩味的笑容道:“非也,非也。”
“少主是说……”赵海天问道。
“我问你,如果我把你这大掌柜撤了,让你去看码头,你愿意吗?”东望笑着道。
“当然愿意!”赵海天激动道:“只要是少主的吩咐,小的怎敢不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便如此也难报少主之恩……”
东望一脸嫌弃的看着赵海天,打断了他的马屁道:“说人话。”
“呃……”赵海天装傻道:“属下句句属实啊。”
“嗯?”东望一脸震惊道:“赵大掌柜这么忠心啊,那你明天就去看码头好了。”
“呃,少主……”
“说。”
“属下觉得,还是留在少主身边服侍更好。”赵海天讪笑着道。
啪。
东望一拍手,道:“这不就成了,能光明正大,谁喜欢躲在暗处呢?一样是荣华富贵,能在人前宣威耀武,谁又喜欢衣锦夜行呢?”
“您的意思是?”
“咱们这位陈六爷,只怕早于周帝貌合神离了,要不然,如今也不会因为此事便索性撂挑子不干了。”东望笑着道。
赵海天恍然大悟,随后他又纠结道:“可只凭此事便如此断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件事,便足以断定他定然与周帝早就心生间隙。”
“少主是指?”
“太平。”
“嗯?”
东望笑着道:“咱们这位六爷,可是位痴情种子,他心甘情愿在这玉京的泥潭中自困百年,恐怕多半是因为这位太平公主了。
可这位公主对周帝的怨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呢,丧夫之痛,丧子之仇,这两相加起来,你说该怎么算?又能怎么算?
若他陈六不可信,太平又怎会如此信赖与依仗于他?咱们这位公主,可是聪明的很呢。”
赵海天听后,想着与陈六熟知了这么多年,想着他一夜夜在花街上游荡,不由得叹息道:“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啊。”
东望也是叹息道:“可怜这位陈六爷,在玉京蹉跎半生,最终还是没逃得过这摊浑水的侵染,变得瞻前顾后,又要顾虑自己身份,又要顾虑心上人,还需顾虑在深宫中的那位陛下会是何反应。
他若是出面,张易芝等几个小辈不一定会买他面子,反倒会因此激的他那义子事情败露,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若是不出面,心爱的义子便会死,若是答应,又顾不住太平和那位陛下的盘算。
什么叫困顿难堪?
这便是了,衣锦夜行虽然照样少不了荣华富贵,可说到底,少了那一个官身,又如何在人前显露声势,声势不显,何人怕他?
可怜啊可怜,最终落得个义子惨死。
若不是如此,恐怕这位陈六爷,也不会在这时候幡然醒悟,抽身离去。
哈哈,赵大掌柜,你说我这一招,秒不妙?
只是没想到,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子,竟然如此狠心,宁肯死也不愿牵连到陈六,倒是险些让我失了手。”
赵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