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空无一人。
或者说是我身后的花轿让周围空无一人。
我,叶欣,女鬼,还有一队纸人慢悠悠地在这条街上前行。
它们要带我们去哪?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现在没办法反抗。
锣鼓喇叭的声音还在继续,哀怨凄厉的《鬼新娘》又在轿中响起。
只是这次,唱歌的换成了叶欣。
或者说“穿着”叶欣的女鬼。
叶欣的声音原本较为低沉,却被那女鬼掐着嗓子唱出了婉转的感觉。
不,不能算婉转。
这种声音就像是半老徐娘,在自以为还算青春的脸上糊了浓妆,冲过往的路人搔首弄姿。
只会让人恶心。
几乎每隔几分钟,轿上的女鬼都会停下歌声,掀起帘子,支棱着脑袋,用甜的发腻的老梆菜一样的嗓音问我:
“郎君,妾,美吗?”
而我,则会用不变的甜蜜的语调一直回答她:
“美!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
轿子走了一路,她就问了一路。
其实死人脸叶欣长得非常漂亮。
明眸皓齿,长发披肩,有几分仕女图般的古典美。
只是自我见她起,她就一副凶悍的表情,那股女流氓般的气质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她的长相。
但这也比眼前搔首弄姿的女鬼要好!
它对容貌的追求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
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觉到一股陈年的酸腐气。
花轿队伍渐行渐远。
良久,我发觉周围的道路似乎有些熟悉。
这是前往海源公墓的路。
结果过了这么久,我们又回到这了。
但是上次我们好歹还有自主权,好歹还有一个人没有陷进这怪谭诅咒中。
这次不一样了。
回到这里的我们只是女鬼手里的木偶,演绎着蹩脚可笑的木偶戏。
终于,一行人马到达了目的地。
目的地确实是公墓,但也不再是公墓。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府邸。
就像是古装片里跑出来的一样。
高墙碧瓦,玉殿金楼,颇有大户人家的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旁挂了两个通红的灯笼,门上结了彩带。
队伍来到门前,我下了马,这时候已经有纸人上去叩开了大门。
女鬼一起下了轿。
府里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挂满了屋檐。
穿上叶欣的女鬼脸上也因此带上了几分妖冶的红色。
我们二人一路来到大堂。
大堂里面人山人海,只是净是些之人。
就连身着华衣,高坐堂上的两个人也都是纸扎成的。
叶欣在我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盖头。
“一拜天地。”
脑袋低下的一瞬间,我透过盖头看见了一双喜悦幸福的眼睛。
这不是叶欣,是女鬼。
那么叶欣呢?
“二拜高堂”
我挣扎着,就像要从梦魇里挣脱出来一样。
“夫妻对拜”
“叶欣!”
成功了!
被禁锢的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但面前的眼珠子仍旧没什么变化。
叶欣呢?她已经被女鬼完全取代了吗?
“送入洞房”
我迈着僵硬的脚步,和女鬼拐入大堂后面的厢房。
四周人虽然多,但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毕竟它们是纸做的。
我仍旧在挣扎,想要再度发出声音。
可惜这次怎么也不能成功。
洞房里,巨大的红烛摆在桌子上。
我和叶欣一人倒了一杯酒,两手交错,我掀下她的盖头。
她手中的酒杯缓缓倾斜,香醇的酒液就要倒入我的嘴中。
“郎君,妾,美吗?”
这是她最后一次发问,在两手交杯之际。
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一丝挣扎。
是叶欣!
对,不能再这样!
我还要逃出去,还要去解决许许多多从书里跑出来的鬼。
我不能就这么像个玩具一样任人摆布!
“叶欣!”
一声嘶哑的吼叫,像鬼还要多过像人。
却让眼前的人陡然清醒过来。
但女鬼还在她身体里。
她的动作就像被丝线拉扯着一般僵硬。
她用力挣扎着,从纶起的头发后面拔出了一根金簪子。
像是撕扯蚕丝般,她用力将簪子放到了眼前。
她要干什么?
“叶欣走!!!”
她现在似乎能暂时自主行动,我希望她能逃出这个墓园,或许能够熬到下一次怪谭袭来。
女鬼也不会一直执着与用她的身体。
但这些可能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没人能够顶着那样的阻力走那么远。
她看了看我,像是下了什么决意一般。
她的目光与我交汇,一只眼睛带着凄惨的决然,那是叶欣,另一只带着事情不受掌控的愤怒,那是女鬼。
我想要伸手帮她,但却无法动弹。
她对着我的瞳孔微缩,右手握着的簪子猛然下扎,深深插入了脸颊,随后狠狠下拉。
我仿佛听到了簪子和骨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叶欣还在盯着我的眼睛,她不只是在盯着我,还在盯着从瞳孔映照出的她自己。
“郎君,妾,美吗?”
这是独属于她的低沉嗓音。
她的左眼带上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和惊惶。
这还没停,随着右手的又一次挥动,我甚至能透过那多出来的第二道伤口看到她脸上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