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烛火明亮, 粗壮的蜜蜡点着灯苗。十多根蜜蜡的灯火汇集到一处, 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慕容谐穿着常服,脱了靴子坐在床上,一条腿曲起搭在床面上。他听到慕容延的话,“六拔,方才你说甚么?”
话语才落, 慕容延还没来得及把话再重复一遍,外头家仆弯腰趋步而入,跪下就对上首的慕容谐一拜, “郎主,大都督来了。”
慕容谐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 嘴角露出笑容, “叫他快些进来。”
不多时,慕容定大步进来,一进来, 他就瞧见慕容延跪在慕容谐的面前。他故作惊讶,“六拔这是怎么了?”
“你先到那里坐着。”慕容谐伸手指了个位置, 叫慕容定坐下,他转头看着慕容延, “你刚才说甚么?”
慕容延面无表情的瞥了慕容定一眼, 慕容定也不躲闪,对着慕容延一笑。
“阿爷,儿想要休妻。”慕容延收回目光, 再将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慕容谐眉头蹙起,“你是怎么想的。”
“阿爷,当初朱娥嫁过来,不过是段秀想要夺取晋阳的权宜之计。儿当初娶她也实属无奈。而且这些日子,阿爷和阿娘都看到了,朱娥脾性骄纵,不服管束。甚至无法无天仗着身后有段秀还有城阳公主,肆意妄为,不将公婆放在眼里。这样的恶妇,实在是不宜再留在家里。”
“那么你打算把她送回段家?”
慕容延摇头,“如今我们和段氏势同水火,早已经不容。她如今已经在长安,要是送回去,也不知道她会对段兰说些甚么。”
慕容谐眼睛抬起,“那你的意思呢?”
“不如让她直接落发为尼,叫人看管起来,免生后患。”慕容延说完,又对慕容谐重重叩首。
娶妻休妻皆是大事,如果父母在世,都不能自主,慕容延心中有此想法,还是要慕容谐点头了才能算数。
慕容定在一旁听着,眉梢一扬,“朱娥那个脾性的确是不好,不过她嫁过来的日子也不长,满打满算都还没一年呢。鲜卑贵女哪个不这样?”
慕容延闻言冷笑,“既然如此,当初怎么你不娶她!”
慕容定双手摊开,“我为何要娶她?我就不喜欢这样的,十多年我都没看上眼,怎么可能会娶?话说回来,当初娶她的时候,正好是她阿爷最风光得意的时候,现在我们家发达了,就把人给休了回去,是不是显得太白眼狼了点?”
“段朱娥那个脾性,我是知道的。”慕容谐慢慢开口,他看着慕容延,“你当真决心已定?”
“儿决心已定。哪怕外人说我无情薄幸,我也认了。”
慕容定瞥了一眼慕容谐,慕容谐面色冷淡,看上去对此事毫无兴趣。心中知晓这位阿叔是不打算怎么管这件事了。
段秀和慕容谐是亲戚,不过早在洛阳的时候耗的差不多了。更何况段兰和慕容谐是死敌,段朱娥在他眼里,也一文不值。
“要不,六拔再去问问婶母吧?”慕容定心底坏水直冒,“这事好歹也该和婶母说声不是?”
慕容谐听慕容定提起贺楼氏,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也有道理,“六藏说的也对,此事你问过我,也还要问问你阿娘。新妇要和你过一辈子,如果性情真的不合,你看着办吧。”
慕容延得慕容谐此言,眼底绽放出光来。慕容定望见,心下一阵不爽。
“儿这就去问阿娘。”慕容延垂首道。
此事在他看来几乎不成问题,贺楼氏和儿媳关系十分恶劣,甚至一度动手过,要贺楼氏点头,应该是没有半点问题。
慕容延再对慕容谐一拜,兴冲冲的就往外走。慕容定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慕容延的背影绕过屏风再也看不到了,他才收回目光,“这才多久,六拔就闹着要休妻再娶了。也不怕人笑话!”
慕容谐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男子汉大丈夫,几个女子不算甚么,何况还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正妻,段朱娥的确很不像样,他想换掉,就随便他吧。”
“那阿娘呢?”慕容定突然道。
慕容谐原本伸手去勾装满酪浆的梁壶,听到慕容定这么问,手臂僵住。他抬头,眼里都染上三四分的锐利,“你阿娘怎么能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相提并论?!这话以后你不准再说,你要是再说,我就真把你给结结实实抽一顿!”
慕容定伸手摸了摸鼻子,心下五味杂陈。
慕容延满怀希望的去了贺楼氏的正院。一到正院,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贺楼氏刺耳的尖骂几乎在耳朵里炸开,“贱婢!滚!给我滚出去!”
慕容延一入门就见到贺楼氏高高举起手中的拐杖,打在一个侍女的脊背上。那个侍女当场被打的扑倒在地,口吐鲜血。
贺楼氏的腿,到底还是瘸了。断骨之伤,至少要在床上养上百日有余才能稍稍走动。可是贺楼氏却是腿骨还没完全愈合,就慌乱的上了路。一路颠簸,腿骨移位,后来打断了重接,也耐不住她日日想着到长安来,在床上丝毫不安宁。
时日一长,她腿脚上的毛病就显现了出来。而这回,替她医治腿伤的医官也束手无策。
贺楼氏瘸腿之后,性情越发暴戾。
“阿娘!”慕容延叫了声。
贺楼氏高高举起的拐杖一顿,她怔怔转头看向慕容延,见到他,贺楼氏喜笑颜开,“六拔来了?”
说着,她一瘸一拐的,手臂撑在拐杖上,向慕容延走来。
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