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修士走的并不算快,与叶凤声那种缩地成寸糊弄人的障眼法相比,他所迈的每一步都是踏踏实实落在地面上的,身着黑白相间道袍的他并未携带拂尘,也不曾身负木剑,行走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却是频频惹来路人回头。
或许是这名青年修士生的太过俊美的缘故;亦或者是因为在这个号称世间与神仙最近的地方遇见道士的原因;也有可能二者皆不是,只因为在这个高科技决定一切的现代化社会中出现了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像江湖骗子的骗子的关系。
青年修士便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走进了旁边这家酒店里,若是旁人细心留意,便会发现这个失去踪迹的道士先前所迈的每一步距离都是一样的,甚至就连落脚的位置,都能连成一根笔直的线条。
与酒店的前台小姐点头打了个招呼,不需要人带路,青年修士便循着拐角处的楼梯一路而上,不急不缓,不紧不慢,在花了一些时间之后,他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双明亮的眸子在门扉外看了一眼,短暂的等候之后,他伸手推开了反锁着的房门。
骨瘦如柴的老人正好将胸前那壶饮尽的茶水放回到一旁的小案上,因为骨骼当中疼痛的缘故,他的胳膊发出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来的人不是叶凤声,皮包骨头的他努力从躺椅上直起腰来,伸手拿起一旁的茶盏若无其事把玩的同时,缓缓转身,把自己的目光落在这个青年修士的身上。
青年修士眼眶微微泛红,望着眼前这个亦师亦友,在绝境下依旧要展示出一副淡然模样的老修士,一路走来数百里,脚步未曾有过半分紊乱的他身躯开始剧烈的颤抖。
青年修士站在房门处未曾开口,唯有握紧的双拳证明了此刻他内心究竟有着怎样的情绪起伏,眼前这个曾经悉心教导自己修行,在自己修炼道路上给予了最大宽容,却又最为严厉的老修士,如今方才过了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油尽灯枯,而自己甚至都没有机会让他尝上一口曾经答应送给他的桂花酒。
从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到如今祁连山脉中声名显赫的“昆仑剑仙”,这一路走来,归根结底最应该感谢的,还是这个许多年前带自己上山的老修士。
鱼通和把玩着手里的紫砂茶盏,强忍着骨子里的疼痛,冲着门外这个连夜自昆仑中赶来的青年修士笑了一下,他没有问“你怎么来了”这样没有丝毫意义的话,反而是自嘲着说道:“答应喝你的桂花酒,现在看来是喝不上了。”
青年修士快走几步,伸手端起紫砂壶便要替鱼通和续上一杯,怎奈壶中空空如也,他也只能不甘的放下茶壶,坐到一个离鱼通和最近的位置上,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总是能喝上的,是你告诉我人要守信的,我做到了,你也不能违约。”
鱼通和把玩茶盏的手掌微微一滞,那张皱巴巴的面皮上有止不住的疲惫之意:“总是有意外的,遇见这种事情,人力不可为。”
青年修士眼眶泛红,嘴角抽动算是笑了一下,他说道:“你这一生不曾违背一次诺言,如今临死反倒要反悔了,这算不算晚节不保?”
鱼通和与其对视,认真的回答:“我是骗你的,言而无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便是圣人也没办法言出必行。”
“我信了,它就是真的。”
青年修士的言语极为顽固。
鱼通和没有再说话,闭目养神。
青年修士端起茶壶行到楼下,换了一壶新的茶水上来,替鱼通和斟满了茶盏。
没有什么酒满敬茶满欺的说法,一老一少之间实在是没有必要继续讲究这一点,他只是想让鱼通和能够喝的稍微舒服一点。
滚烫的茶水入腹,不能让鱼通和冰冷的身体温暖起来,却让青年修士的目光变得锐利:
“是叶凤声做的?”
鱼通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面前的青年修士:“不是。”
“这是他的房间,”
青年修士固执的说道:“昆仑要杀他,他却救了你,心怀不轨。”
鱼通和淡淡说道:“昆仑要杀他,他却救了我,心胸宽阔。”
青年修士冷笑:“另有所图。”
鱼通和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喝到一半的茶水放下。
青年修士不语,将余下的半杯茶洒落在地后,重新斟满了一杯递过去。
鱼通和端起之后不饮,将其狠狠的往地上一掷。
瓷屑满地。
青年修士也不恼,只是重新取出一个茶盏,再斟半杯,亲手递到鱼通和的面前,口中说道:“按理来说你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情我都应该让着你,但是平日你的脾气也不是这样的,也不知这几日怎么就变的这样火爆起来,临老了,就别让那些老对手再笑话你晚节不保了。”
鱼通和喉间滚动,接过半杯茶后一饮而尽,反手一挥:“回去吧。”
青年修士端着茶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眸子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轻声问道:“你不与我一道回去?”
随后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忙补充:“长老们知晓了骨灵青雕的事,没有人会笑话你的。”
“不回去了,”
鱼通和淡淡说了一句,却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我马上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将我火化,搓一堆骨灰带回山上去就好了。”
“可…”
青年修士还想要再说点什么,鱼通和大声呵斥:“我可不想在临死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