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负陛下重托,未能保袁、汀二州勤王大军与金陵大军安全会合,甘愿领受责罚!”
澄心堂中,许逖看着脸色铁青的李弘冀,心中万分忐忑,他倒不是在忧心自己将要面临的责罚,而是担心着李弘冀的心疾,像现在这样连续的坏消息传过来,国主莫要一时急怒攻心,搞得心疾发作难以收拾。
常州失陷、润州被围,李元清在润州苦苦支撑,而金陵这边经过救常州失利、攻采石惨败和城西会战大溃之后,兵力捉襟见肘,而且金陵城又一直处在西面周军的威胁之下,已经是很难向润州派出援军来了。
在这个时候,自己从江南西道那边带来了数万勤王大军,本来是一件雪中送炭的好事,是完全可以冲淡城中的愁云惨雾的,可以让城中守军低迷的士气得以复振,能够大大地减轻李弘冀身上背负的沉重压力。
谁曾料想仅仅是自己离军进入金陵的短短两天时间之内,张雄率领的三四万人就这么灰飞烟灭了,更准确一点说,是在自己离军之后的一天之内。
仅仅是一个白天的时间,好不容易凑起来的数万勤王大军就这么溃散了,等到自己进京呈报陛下,然后再出城到溧水准备向张雄传达诏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城北的战场遗迹,还有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溧水城守将。
数万军队被周军彻底击散,统军使张雄及其几个随军的儿子和中军百余人阵亡,其余被俘被杀的人不计其数,侥幸逃生者也难以收拢。许逖在溧水城周边百般努力,最后也才收拢残卒两千人不到,虽然绕道东边进了城,多半却是于事无补。
只是自己离开了一两天的时间,数万大军就缩水成了千余人,而且是从豪情满怀变成了斗志全失,这一趟进京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一点。
虽然自己临行之际的确是对张雄不太放心,曾经百般叮嘱他慎勿出战,因此在金陵待的时间也不长,可还是万万都想不到,张雄能够败得如此彻底,败得这么惨。
真正的战斗才用了不到一个白天的时间,听说还是周军的两万马军对张雄的三四万步军,结果就能败成那种样子,哪怕张雄的头脑容易发热,哪怕这些士卒多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也足以证明周军的强悍。
自己三天前进京带给陛下好消息,然后带着相关的诏令出城,结果再回来却带回来这么一个噩耗,还有不到两千人的残军,实在是有负陛下的厚望。
最重要的是陛下千万不能因为这个噩耗而闹得心疾发作,否则一旦有什么不忍言之事,自己那就真是百死莫赎了。
“卿在辞别张雄的时候,就曾经反复叮嘱其坚不出战,败军杀将实在是因为张雄的鲁莽之举,卿哪里有什么罪责?卿奉诏召勤王军至,往来奔波劳碌,有功无过,就不要在这里自责了!”
憋了半晌,李弘冀总算是透过气来了,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红润,这才注意到许逖在自己面前请罪来着,连忙抬手阻止。
张雄全军覆没,要说李弘冀不难受不愤怒,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刚刚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结果希望的苗头被迅速掐灭,李弘冀此刻的心情能缓和得下来才怪。
但是这事真不能怨许逖,这要是责怪了他,那叫做迁怒,实在是非英主所为。
“只是陆路勤王大军就此星散,水路的林虎子还不知道何时能到,如今朕就只能坐困愁城,实在是愁煞人了……”
提起这个,李弘冀心中就是郁闷难当,本来打好的算盘就是三路大军夹攻金陵城外的周军,可是林仁肇那边还没有动静传过来呢,这边一路大军就已经完了。
…………
郭炜和李弘冀两个人同时关注着的林仁肇,此刻正站在他那艘巨大旗舰的顶层甲板上,看着船队劈波斩浪顺流直下,江中险阻的马当山已经通过了,江水在奉化军东流县(今安徽省东至县)祝家矶一带折向北流,江面渐渐收窄,前方就是石牌口了。
这一带的江面沙洲密布,崭岩森立,舟帆艰险,即使是春汛中的长江,航道仍然十分狭窄,大舰至此难以并行,只能将船队拉长,将船速减缓,冀以安全通过这一段江面。
为了等大舰建造完毕,更是为了等春汛来时行船方便,林仁肇已经把出师勤王的日期拖晚了许久,此时看着船队在沙洲间缓缓移动,心中难免焦急,不过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焦灼。
在军中一直与士卒们均食同眠的林仁肇,在水手们心中的威望是很高的,他如果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情绪和需求来,水手们多半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通过这段危险航道的时候很容易出现事故,最终反而会欲速则不达。
林仁肇自己心里面是很清楚这种情况的,所以无论他心里面有多么焦急,此时也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
好在船队已经出发了,此地距离采石矶水路不到千里,又是顺流而下,除了中间的几处险关之外,沿途都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而且临出发时听到的金陵那边的消息也还算乐观,周军的攻城不算凶猛,守军尽坚持得住。
从湖口出发之际,林仁肇就已经遣使从陆路赶赴金陵汇报,李弘冀没有接到湖口方面的军情,实在是因为自池州起的长江沿岸都已经被周军占领,水路固然是不通,就连走陆路都需要迂回绕远,如果不是州县地方还有比较完善的驿传系统,那使者到达金陵的时间可未必会比船队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