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似无”,这首小诗写的多半就是清明前的春色吧。虽然现在已经离开天街有七八天了,大军正沿着颍水南进,天气也出奇的晴朗明媚,并没有那润如酥的小雨来打扰行军,颍水岸边的河滩上和堤上的柳树却正在冒出新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草色遥看近似无”。
郭炜这时候正在颍水中的楼船上看风景,和煦的春风拂面而过,混杂在其中的水汽还略有些凉意,郭炜却只觉得灌入鼻孔的是满满的春天的味道。静静地侍立于他背后的少年已经不是袁继忠了,郭炜很有节制地保持着侍卫的轮换制,定期将身边的亲卫下放部队做基层指挥官,现在担任郭炜亲卫的是从殿前司金枪班新选入的苻俊,据其自称乃是前秦苻坚的后人,自中唐以来是累世将门。
郭荣第一次亲征淮南以后,就痛感南唐水军的威胁。当时的周军因为缺乏水军,跨越淮河的浮桥屡屡受到南唐水军的攻击,正阳浮桥是靠着李重进在陆地上的胜利保住的,正阳浮桥移到下蔡之后,张永德几乎是靠着运气才击退了南唐淮南屯营应援使林仁肇的水军火攻,而袁彦当时督造的涡口浮桥后来也被南唐濠州监军郭廷谓轻舟偷袭焚毁。
所以显德三年五月郭荣一回到京师,就集中各种工匠在东京城西汴水侧畔大造楼船,同时命令组建楼橹战棹部队,由淮南之战中俘获的南唐军士教习周军水战。不到一年时间,新造的楼船加上俘获的南唐舰船就有数百艘,周军的楼橹战棹部队也精习水战了。
这第二次亲征淮南,郭荣便命右骁卫大将军王环和光州刺史何超率领水军数千人随行,不仅负责将来的水战,而且还兼随船运输辎重粮草,沿岸行军的部队也轮换着登船休整,整个行军速度因此大为加快。出了东京以后,水军经蔡河过了陈州,然后自蔡河进入颍水,陆路部队也一直靠河流东岸行进,不久前刚刚路过颍州,正阳已经遥遥在望,部队很快就可以转入淮水东进了。
郭炜所处的这艘楼船正是右骁卫大将军王环的旗舰,是郭荣和郭炜轮替休整的地方。
这个王环倒是有些意思,他早年投靠后唐的孟知祥,随其进军西川,然后就一直是孟氏父子的宿卫将。显德二年周军伐蜀的时候,王环是蜀国凤州节度使,周军濮州刺史、前军排阵使胡立被俘就是王环的杰作。后来蜀国北路行营都统李廷珪大败,诸路援军断绝,王环依然坚守孤城好几个月,最终力竭城陷被俘,可以算得上是唐末以来官员忠于职守的典型了,就是放在后世,也可以称赞一句颇有职业精神。
正是因为王环这种忠于所事的基本品质,郭荣没有计较他顽抗王师的罪过,反而授其右骁卫大将军之职,这要操练水军了,又派他总其事。当然,王环也没有辜负郭荣的信重,把水军一应事宜整理得井井有条,郭荣和郭炜登船之后也照应得很周到,却又不会抛下正业整日围着他们打转。
船队的西边,又有一个大镇缓缓向北退去,郭炜目视前方朗声说道:“孝杰,刚过去的是颍上吧?正阳就快到了,我们该要进淮水顺流而东吧。”
“是的,殿下。”苻俊同样是站在船头观风景,不过他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都在等候着郭炜召唤:“陛下准备驻跸于淝水入淮口的下蔡,从正阳顺流而下一日之内就可到。”
“淝水?莫不是你祖上兵败的那个淝水?怎么我不曾在图册和武学的沙盘上找到八公山?”
听了郭炜这句问话,苻俊那晒不黑的嫩白脸上微微透出点红色,回话却没有什么期期艾艾的:“从下蔡入淮水的是从亳州由北向南流过来的西淝水,谢家北府军阵前渡河的是淮水之南的淝水,在寿州城北汇入淮水,那八公山就是江南援军连营扎寨的紫金山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沧海桑田让八公山湮没了呢。不过当年北府军用精兵就可以在八公山下营造出草木皆兵的气势,如今李景达用大军连营也造不出来了。”郭炜自失地一笑,这一带还真是兵家必争之地呢,只不过当年东晋是由东向西勇猛前进收复失地,而现在南唐军是由东向西增援却逡巡不敢进,至于淝水以东的洛涧,倒真是沧海桑田般地淤没了。
“卑职以为现在草木皆兵的该是江南伪命元帅李景达吧。陛下回京以后,李招讨使麾下兵力仅能围住寿州,李景达空有十余万人马却不敢解围,自己也躲在濠州。寿州被围一年多,当初积储的粮草想必都吃光了,李景达空有优势兵力,却在紫金山连营扎寨守御,只敢筑甬道力图运粮进城,被李招讨使破两寨杀了他五千人以后,连运粮的甬道都不敢筑了。”
“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郭炜也不管苻俊听不听得懂,只是随口念了句不知道什么人写的什么词,心中想着这就是地利与人和的辩证关系了。按说现在的两军态势和东晋、前秦的两军态势是很相似的,不过寿州却是在南唐手中,而且周军比南唐军并没有前秦军比北府军的那种兵力优势,照理来说南唐军的机会比北府军大得多了。只是南唐军主将胆落,手握重兵却连步步为营都做不好,更不可能学谢玄的主动进攻;周军的战斗精神就强悍得多,李重进虽然因为兵少而向郭荣请援,之前却仍然敢于主动进攻击破南唐援助寿州的计划。
遗憾的是李重进政治不合格啊……明明大军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