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子到茅草屋前的距离,不远。 慢步,30秒能到,快步。15秒,甚至更短的时间,但是这段距离,厉老爷子硬生生走了十分钟,才气喘吁吁的站在了茅草屋前的台阶下。
十分钟,不算漫长的时间,但是对他来说,却迟了40年。他爱的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了40年,他竟从未察觉她还活着,从不知道,她在他身边受苦。
他抬头,望着茅草屋里烛光摇曳,咳嗽声越来越频繁的响起。大抵躺着咳嗽实在难受,里面的人坐了起来,烛光映衬着她的身影。倒映在雕花窗棂上。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
远处,叶念桐看着这一幕,热泪滚滚而落。四年前,若是她没有离开,也许爷爷和苏奶奶早就重逢了,也许苏奶奶和小叔,也早就母子相认了。
厉御行看着爷爷落寞又彷徨的背影,兀自轻叹。男人,总是自尊心作祟。40年前,若是爷爷肯放下骄傲放下自尊。与苏奶奶长谈一次,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有这40年的别离与追悔莫及?
他们错过了40年,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爱的那个人,也是如此深沉的爱着自己,这是多么沉重的教训?
微一侧眸,他看到身侧泪流满面的叶念桐,他的心一疼,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小东西,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一点。他温厚的大掌探过去,食指指腹轻轻揩着她脸颊上的泪痕,他轻轻叹息:“别哭。”
叶念桐神色微窘,瞅了他一眼,又看着前方站在屋檐下苍老的背影,她轻吸了口气,强忍着泪意,可声音里仍是透出微微的哭音。 “我只是感动。”
感动这迟了40年的一对情人,终于迎来了他们的柳暗花明。
房间里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窗棂外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她的心跳,忽地急跳起来,像是隐隐知道些什么,她紧张又期待,还有更多的是一种她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她满是褶皱的手,抓住床头的雕花床栏,因用力,手背的青筋都冒了起来,她声音嘶哑,“谁?谁在外面?”
这道声音,没有记忆里那样婉转动人,反而因为年华的逝去,添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厉老爷子依然认出了她的声音,是她,是苏婉没错!
厉老爷子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一如从前误会了她那般,站在屋檐下,没有她的允许,他连一步都不敢往前跨。不,不是不敢,是不想惹她生气。
“婉婉,是我。”厉老爷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这一声缠绵悱恻的昵称。这个名字,在她“死”后,他只敢在舌尖缱绻,不敢喊出来,怕一喊出来,自己就会崩溃。
此刻,他喊了出来,心却已经疼得如刀绞一般,一迭声的,喊出:“婉婉,婉婉……”
坐在雕花木床上的苏婉,心像是被这一声声缠绵悱恻的呼喊给生生割碎,一片片的,再也拼凑不起来,她捂着嘴,潸然泪下的同时,又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摧人心肝的剧烈咳嗽声。
厉老爷子听到她剧烈的咳嗽,急得要往屋里奔去,刚抬了腿,里面的人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声断然的低喝:“别动,不要进来!”
厉老爷子抬起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放回了原地,他眼角湿润,声音里带着乞求,“婉婉,让我进去,看看你,可好?”估反呆血。
苏婉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像个矫情的小孩子,嚷着:“不好,不好,我现在……好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又老又丑的样子,你走,别进来!”
厉老爷子知道苏婉爱美,他们感情最好的那段时光,每天早上起来,他会亲自给她描眉。那段时间,举案齐眉,浓情蜜意,可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此刻,他除了心酸,亦是心怜,他说:“婉婉,我进去了。”
厉老爷子在商场打拼多年,虽然退了下来,但是骨子里的强势,却一点也没有收敛。他说进去了,就再没给苏婉拒绝的机会,步上台阶,走到门前,推门进去了。
昏暗的光线里,厉老爷子凭着感觉,进了内室。内室里烛光摇曳。苏婉阻止不及,只来得及拉起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罩住。动作太大,她再度剧烈咳嗽起来。
再加上被子里空气不畅,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上一股腥甜,她掌心黏腻,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厉老爷子看着躲在被子里的苏婉,她跟以往一样,生他的气,不肯见他,他若强行闯进去,她就躲在被子里,他好声好气的哄半天,才肯拉下被子,让他看看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些小性子还是没变,真好!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也开始撕心裂肺的疼着,他的手握住被子,强势的一点点扯着被子,“婉婉,40年了,我老了丑了,头发都白了,我挺着这口气,不敢咽下去,就是怕我这么老这么丑,去下面见到你,你都不认识我了。”
厉老爷子的话,让人心酸,怕她嫌弃他,他连死都不敢。
咳嗽声停了停,苏婉终于不再坚持拽着被子不松。跳跃的烛光下,厉老爷子首先看到的是那满头泛着银光的白发,还是少女时期的发型,他最爱的发型,他望着她,眼里水光拂动。
苏婉侧着头,目光落在虚无的一个点上,始终不敢看他。直到,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