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一次见到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连叫都不叫一声,闷声不响,把头脸埋在胸前,胳膊肘死死抵住膝盖,硬扛着每一次鞭打的人。
他觉得自己见过的所有讨厌鬼加起来都没有杜云凉这么讨人厌。
老薛的鞭子是下了狠力气的,他对杜云凉已经恨得牙痒痒,第一次见到这子,就觉得他整个人往外冒馊水,不是什么好鸟,加上她刚才祸水东引,煽风点火,让老薛被老马盯上。
偷别人老婆这种事,不管是真是假,一旦有了半点污水被泼在身上,就要被人嘲笑许久。
“唰唰”的几声,杜云凉后背上的衣服被打烂,里面的棉絮翻出来,混着红色的血渍,像是某种奇异的生物在往外涌。
杜云凉咬着牙,数着鞭子的声音,每一下都疼得她好像要晕过去,但她神奇地没有晕过去,就在这又累又饿又被打的状况下,她的精神竟然亢奋起来了。
可惜这身衣服了……杜云凉这么想,春路好不容易做给她的衣服,她好久没有新衣服穿了。
“你这子怎么回事?”老薛咬牙切齿:“你让哪只鬼掐住脖子了?半个屁都放不出来”他打了半天,好像打在石头上,十分不爽。
毕竟听鞭子底下那些猫叫一样的呻吟也算是他的乐趣之一,现在这个乐趣在杜云凉身上得不到满足,好像白白卖了力气没人给赏一般。
扫兴,单调,打人都没意思。
依照以前的规矩,景钗鸣吩咐的所有鞭子数中,“长长见识”这个程度,也就五六鞭子顶头了,再打下去就不是长见识了,而是长教训。
因为个人看不过眼的原因,老薛又多打了几下,见杜云凉一动不动了才反应过来,不能再打下去了。他之所以不敢再出去表演而躲在景家,就是因为不心打死过人,那人被他打了几十下,就绝地而死,而他因为昏了头,到最后也不知到底是打了多少下才死的。
但是被他打死那人五大三粗的,能抵得上两个杜云凉了。
照杜云凉的身板,五六鞭子下去可能就半条命没了,更何况多几鞭子。
他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蹲在杜云凉身边,咋咋唬唬地叫道:“哎,醒醒,别睡了”
有时候被打的人会疼晕过去,这时候除非惊醒,否则不会自然醒来。
杜云凉弯成一个干瘪的虾米,头发混着汗水紧紧贴在脸上,但她的脸还埋在胳膊里,尽管鲜血顺着后颈流到脖子里,流到袖子里,把衣裳都染红了,也不见她半点动静。
老薛有点着慌,他戳了戳杜云凉的胳膊,又用力按了她几下,那人却贴在地面上,丝毫没有反应。
“哎,别他娘的装死啊!给老子说话!”老薛把杜云凉的头从她胳膊里面掰出来,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双眼紧闭,嘴巴没有血色,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不能吧,我也没打几下吧,就这几下就……”他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杜云凉的鼻子下方,然后发现手上茧子太厚了,根本察觉不出来有没有热气。
“算了,死了就死了,钗姑姑总不会为了一个死人罚我”老薛望着杜云凉看上去没有任何生机的躯体摇摇头,口中道:“晦气,晦气,不愧是八字不正,霉运当头的命”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不过死在我的鞭子底下,也不算亏”
杜云凉的胸口似乎都不再起伏了,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老薛不愿意多看一眼,转身想要走,他走到门边准备开门,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他伸出去推门的手像被人拉住一般僵硬地停了下来,不知为什么额头忽然流下冷汗。
难道人没死?都被打成那个样了,没死?老薛转过身,惊悚地看着缓缓睁开眼的杜云凉。
“咳咳,咳,十……”虚弱的咳嗽声,是确实无误了,人没死,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似的
“你真是把老子吓死了”老薛走回去蹲下身,对杜云凉道:“我就说嘛,我也没打几下,又不是纸糊的人,怎么这么禁不住打?”
“十……下”杜云凉嘴唇微动,老薛大声问:“什么?”
这种情况下还能数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三下,是十三下”杜云凉声音提高了一点,报出了一个数字。
老薛有点震惊地望着杜云凉,不知怎么,他对这个从鬼门关上爬回来的人产生了一丝恐惧。
说完这个数字,杜云凉闭上眼,放松地笑了笑:“还不……去找大夫?不然就……真死了”
“行,你别动啊,你你你挺住,我这就去找大夫”老薛从门边跑出去,脚步还有些虚浮。
外面的人们一看老薛出来了,纷纷围住他问这问那:“怎么没声了?是不是不行了?你看你下手太重了吧!”
“不是,人没死呢!赶紧去找大夫吧,再不找来不及了”老薛的表情太过奇异,周围人互相看了看,摸不着头脑:“你确定没死?”
“废话,死没死我还能不知道?刚才还跟我说话呢!”老薛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语气暴躁。
“哦,没死……没死还用得着找什么大夫!老马,去把你的纱布药膏什么的拿来,处理伤口,老金,去打盆水过来,你们几个跟我把人抬床上去,快点别磨叽,要是死了又添一桩晦气”
老薛站在原地发愣,他忘了在这院子里头,伤病就像吃饭喝茶一样频繁,请大夫这种待遇只有主人家才会干。
这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请大夫……以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