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凉一大早就走了。
曾府准备家宴之时,人多眼杂,从早到晚都在忙活,她不敢耽搁片刻,早出门早没事。
沿着福泽街一路往皇城角楼那边走,渐渐靠近京城中心。
站在宽敞的角楼底下,四方皆是路,她忽然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前几日她一出门就有个奔头,有个目标,不管是东南西北,上山下海,她都能走下去。
就怕这种没有目的,哪里都可以去,又哪里都去不了的感觉。
她晃晃悠悠地找了一家肉饼摊子坐下,点了两张饼,一碗粥,呵手等饭的时候,忽然发觉脚边有些异样,好像什么东西在压着她的脚。
一低头,原来是只毛色芜杂,瘦得可怜的小土狗,它鼻子前面的毛和泥糊成一团,睁不开眼睛,小脑袋一晃一晃,像个打盹的小老头。
杜云凉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这狗身上没什么肉,应该不大好吃。
不过她立即摇头,告诉自己这里不是岭南,她也不是缺吃少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见着带肉的东西就蠢蠢欲动了。
说起来,烤狗肉大约是她在岭南吃过的为数不多的美食了。
这狗看上去没人要了,而且又小又弱,留在这,迟早也是个死,大概率是被其他狗咬死。
她正出着神,肉饼和粥端上来了,滋滋作响的肉馅,冒着热气的饼,粥稀了点,但是无所谓,正好解腻。
杜云凉舔了舔嘴唇,夹起肉饼咬了一大口,满足感从舌尖流进心里,这世界上最香的还是肉啊!肉骨凡胎的人,不吃肉怎么活得下去呢?
杜云凉自认已经庸俗不堪,难以和那些多吃两口就积食的大家小姐媲美,她过了十年苦日子,对饥寒的恐惧如同附骨之蛆。
只要空着肚子,她就会产生深深的不安全感。
饥饿的时候,人与兽无异,什么都能吃。
当野兽是什么感觉,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小土狗眼睛看不见了,鼻子还是很灵,循着肉香味往杜云凉腿上拱,喉头发出呜呜的响动,若是仔细看,它嘴角还挂了一缕晶莹剔透的哈喇子,摇摇欲坠。
可惜它遇见的是杜云凉,这个女子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连把它一脚踹开的意图都没有。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就算天崩地裂都别想影响到她。
更何况一只跟她脚一样大的小土狗。
等她干掉肉饼,心满意足吸溜粥的时候,小土狗已经完全丧失希望了,带着幽怨转身离去。
这个小摊上只有两张桌子,一张坐着杜云凉,另一张刚才还空着,现在坐了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胡须耷拉到桌面上,形销骨立。
他穿着一身又破又旧的苍色宽袍,本来潇洒的宽袍大袖穿在他身上,平添落魄。
能有条件穿袍的人,身份都不会太低,普通百姓为了干活方便,都是褐衣短裤。但也有穷酸文人,为了那点脸面,就算袍子被老鼠啃烂了,也不愿意脱下袍子。
杜云凉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估摸着他那件袍子上最起码有十八个窟窿。
“婆婆,半张饼,半碗粥”那人说话了,声音沉沉的,含着浓重的疲惫之意,杜云凉细细分辨,觉得他的声音还算年轻,不像他外表那么显老,而且说话带点南边的口音,难道是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
当然京城里像这样的穷人也不少。
店家是个老婆婆,正低头烙饼,听到这句话,连头都没抬,瓮声瓮气地说:“是小顾吗?好久没来了,忙什么呢”
“小顾”捋了一把胡子,从里面捋出一只小虱子,他捏着虱子长叹一声:“呜呼哀哉,连虱子都瘦成这副尊容了,天要绝我顾卿蒙啊”
他没回答店家婆婆的话,婆婆也没在意,麻利地给他端上三张饼,一大碗粥,见怪不怪地数落道:“别看虱子了,虱子能吸你的血,你过得还不如虱子,看看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
顾卿蒙哈哈大笑:“我这是穷汉下饭馆,肚里空,兜里光,全靠婆婆好心接济了”
“这话从何说起!我老婆婆也不是白眼狼,接济两字以后别再提了,再提我就真急了!”
顾卿蒙点头不止:“我的不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提了”
婆婆盯着他瞧了半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看着他开始吃饼,才慢慢走开。
杜云凉反正无处可去,喝完粥也不想起身,就坐着看来来往往的人。那个顾卿蒙真是饿极了,几乎是三口就吃完了一张饼。
刚才那只小土狗循着香味往他那边去,四条细细的小腿支持不住,走得东倒西歪。
杜云凉也不禁摇了摇头,今日这狗的运道真不好,遇上的人都是穷死的鬼,没一个能给它分出块肉。
小土狗呜呜咽咽地走过去,顾卿蒙塞着满嘴的肉饼,忽然停了下来。
他直直地盯着那条狗,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双被长发遮蔽半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人家都说我,惶惶如丧家之犬,莫非就是说我像你?”顾卿蒙伸出手,把小狗抱起来,小狗在他怀里乖巧极了,一动不动,就像认得他一样。
他把盘子里的肉饼推倒小狗嘴边,招呼道:“来来来,你也吃罢,丧家之犬又如何了,咱一人一狗,无家无碍,逍遥自在,哈哈哈哈”
小狗耸动着头颅,舔了舔饼,又叼走一块肉,顾卿蒙看着它吃得香,自己也夹了一块,吃得十分开心。
婆婆看见这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