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王稽和张禄、郑安平同坐马车,按时来到离宫门外。
三人下车,王稽问宫门守卫:“大王已至否?”
守卫答道:“大王未至。”
王稽遂对张禄道:“我们且在此等候圣驾。”
三人依着礼仪,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一个时辰逾过,视野内仍未出现秦王车驾的影子。
张禄低声问王稽:“王大人,大王该不会因国务缠身而忘记今日之约?”
王稽也压低着嗓门,道:“据本官所知,大王这几天都在料理与义渠国的邦交事务,大概今日又和太后、穰侯商议得久了,是以耽搁了时辰。不过你也不用灰心,大王既然约定今日召见你,便一定不会爽约。”
张禄转过头看了眼郑安平,见郑安平挺胸突肚、神态庄严,不由得打趣道:“郑贤弟真有耐心毅力!纹丝不动的立了一个时辰!”
郑安平道:“事关前程,我可不敢草率敷衍。大哥,你也该好好站着,切勿不慎失仪!”
张禄摇头道:“过于拘谨,便是死板了,难使秦王留意。”
郑安平眨眨眼睛,疑惑道:“大哥此话怎讲?”
张禄笑道:“现下与你说了,你也未必明白,且看我待会儿如何行事。”
三人又等了近两个时辰,夕阳已西沉,星汉已浮升,方有一骑驰骋而至,传令离宫守卫:“大王辂车将至!”守卫得令,开启宫门。
张禄三人往北方望去,见熊熊火炬光辉照耀之中,百面黑色旗幡高高飘举,如乌云密布,乌云之下,一支铠甲森森、兵刃锃亮的千人骑兵队护送着一辆金碧辉煌的庞大马车迅速驶近。
“那就是大王的金厢辂车了。”王稽小声告诉张禄。
张禄眼珠转动,唇角隐约生笑,即刻大模大样的走到离宫门口,好像欲要直接闯进甬道去。
王稽和郑安平都惊呆了,王稽喊道:“张禄先生,擅闯离宫可是死罪,你赶紧回来!”
张禄只作不闻,仍大步往前走。
离宫的守卫立马以长戈拦住他去路,森然喝道:“大胆刁民,莫不是要寻死!”
郑安平急得满头大汗,拍腿道:“坏了坏了,大哥定是站了几个时辰,站得头脑发昏了!”他视张禄为兄长,此际自然不可不顾其安危,连忙冲过去拖拽张禄。
但张禄似乎并不领受郑安平的好意,犹然奋力前闯,郑安平快要哭了,苦苦哀求道:“大哥!小弟求您别惹祸啊!”
其时,秦王嬴稷的辂车已停在了宫门外,王稽与守卫们纷纷下跪行礼,道:“拜见大王!”
张禄不下跪,仍固执的要往甬道里走。郑安平因拽着张禄,也没法下跪,他既焦急、又惊恐,脸如死灰、呼吸滞塞。
蔡牧见离宫门口有人拉拉扯扯、行止不端,便上前呵斥道:“大王驾到,你俩还不伏地叩首,却在此无礼放肆,可知是犯了死罪!”
郑安平带着哭腔对蔡牧道:“求秦王恕罪、大人恕罪,草民的这位兄长不知是怎了……”
他一句话未说完,张禄敞声大笑道:“哈哈哈哈!秦国焉有君王哉?我张禄只知秦国由太后和穰侯主政,不知尚有秦王!”
此言一出,跪着的王稽心口一抽,差点窒息昏厥。郑安平更是哭号道:“大哥!你是失心疯了吗!”
蔡牧气得脸皮抖动,伸手指着张禄道:“刁民口出妄言,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时秦王嬴稷走下马车,风度翩翩的来到张禄面前。
郑安平“噗通”跪下磕头,再不敢说一个字。
嬴稷温雅的问张禄道:“尊驾便是张禄先生?”
张禄一边整理被郑安平扯乱的锦衣,一边大声道:“我就是张禄,你是何人?”
蔡牧骂张禄道:“无礼刁民,你鼻子歪了,眼睛也瞎吗!你看不到我们大王的衣冠服饰吗!”
嬴稷向蔡牧抬一抬手,道:“不得对张禄先生无礼。”
蔡牧收声低头。
嬴稷对张禄道:“寡人正是秦王,今日约张禄先生来此,只为向先生请教。”
张禄温温吞吞的拱手,道:“秦王令草民恭候了大半日,怕是对草民的智略并无兴趣吧?”
嬴稷笑道:“先生误会了,寡人之所以来迟,乃是因为近日义渠国有些急事需寡人处理,寡人每天早晚均要向太后请示。现下义渠之事已了,寡人便匆匆赶来离宫会见先生。今天让先生劳累久候,寡人十分抱歉。”言讫,优雅潇洒的向张禄作了个揖。
周围的蔡牧等人见状,无不愕然。
张禄摸了摸胡须,躬身回礼,道:“不敢。”
嬴稷道:“天色不早,请张禄先生先在来仪殿用些酒馔,晚膳过后,寡人再恭听先生教诲。”
张禄道:“多谢秦王。”
于是嬴稷坐回辂车内,车马大队浩浩荡荡驶进离宫。
张禄、郑安平、王稽也回到马车上。王稽伸袖抹汗,郑安平大口喘气。
张禄笑着向两人拱手,道:“适才让两位受惊了,诚请两位见谅。”
郑安平的心绪稍稍缓和,扶额道:“大哥,那是你的计策吧?你故作猖獗狂妄、并赝酰全是为了让秦王留意于你吧?”
张禄道:“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郑安平笑道:“唉!我还当你是真的发了疯、自寻死路呢!我的胆子都要吓破了!下回你再干这种事,还请先同我讲一声啊!”
张禄笑道:“我这是在设局,岂能预先道破玄机?”
王稽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