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抬起了脚,向后退去。
接着又退了一步。
“我,我先,先走了。”
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磕磕绊绊说完这一整句话的,等意识过来时,我正跑在山路上。
两旁俱是杂草,土色的地面上染了暖黄的光,像极了回忆画面里的老旧场景。
刚遇到他时,他正跪在地上被别人骂着傻子,后来又哭,那时候我只感到不可思议——这是我们的太子殿下啊,他竟然在人间流落成这副样子,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着下来受苦,后来,他又哭着哭着开始笑,开始姐姐姐姐地跟在我后面,开始学习,开始因为那所谓的宝贝而惹祸上身,开始去干干脆脆地当一个普通人。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遇到他了。
我想,那可能才算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尽管并不美好。
脚踏在地上,每落一次,就又有一张回忆里的画面脱离脑海,逐渐向后远去,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最终化为了一个黑点,成了空尘大师咧嘴说话时因牙齿掉落而露出的,黑漆漆的牙缝。
那牙缝被嘴唇阻挡,不断地变换着形态,嘴张大时牙缝完全显了出来,嘴聚拢时又成了一条黑黑的细线,连接着那一头的封印,和这一头风云怪诞的现实。
一句话随着跑了出来——
“并不是因为你和魔王共生,魔王死了,郁子风那一魂才能被放出来,你明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
不,我不明白……
我不认识魔王,也不认识郁子风。
为什么会封印魔王?
郁子风又为什么将他这一魂封在我的身体里?
我什么都不明白……
只能落荒而逃。
跑着跑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肆意生长的狗尾草。
一只脚已然踏入虚妄,可另一只又马上跟了上来。
人就又回到了现实里。
我又向前缓冲了几步,终是停下了。
这是当初的那间木屋,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十二年的岁月。
什么都变了,只有这屋子,推门时吱呀乱响,里面的木桌质地粗糙,摸上去剌手,角落里放着一盏芯早已不见的油灯,一如十二年前。
也可能是二十二年前。
我拿过那盏油灯,靠着桌子坐了下来。
此刻,直接抬手拈诀,油灯啪的一声炸出火花,也无暇去想这点微末的仙力究竟何时会耗尽了。
墙上映出模糊不清的影子,一如这模糊不清的现实。
世间之事很玄妙的,你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赶上了就是赶上了。
就像我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一样。
那时我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哀凄之中,隐约听到耳边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开始以为是听错了,等影子终于开始摇晃,门被拍得嘎吱乱响时,才猛然意识到——
原来没有。
我向外走去,茫然地推开了门。
我这辈子顶爱凑热闹,哪儿人多都恨不得能露个头,看看究竟是什么新鲜事,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东家长李家短的柴米油盐,听听也就过去了,又不得不愁眉苦脸地转身,去想下一个要讲的故事是太上老君要炼的第几枚仙丹。
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站在人群中间,成为故事的主题。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些拿着火把。
真奇怪,明明坐在屋里时吵闹声大的震耳,此刻却又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响起了一声童音——
“我真的看到了!”
那孩子说,“她右边的……不是手!绿绿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肯定是妖怪!”
我脑子刷的一下就懵了。
“我不是妖怪!”
我转头看周围的人。
有些可能是早就听过这孩子的话的,那些人俱是手持着火把,辨不清状况,单纯来凑热闹得也有。
一时间,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不会吧,这姑娘看着不像妖怪啊。还有人说光从外表怎么看得出来,等她伤了人可一切都晚了!更是有人建议不如放火烧一烧,不是说妖怪在火里会化原形吗。
我目光掠过他们,又见到了另一群人——从她们脸上看得出来他们是不太相信我是妖怪的,却还是以防万一地把孩子拉到身后。
“你胡说!”
我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大喊,“我姐姐不可能是妖怪!”
“你是个傻子,你知道什么!”
那小孩可是不服气,顿了顿,又跟想到什么了似的。“哦,我知道了!你这么傻该不会是被你姐姐吸了精气的缘故吧?大家可得离远点!”
“你胡说!”郁珵大吼了一声,眼看着就要扑过去教训那孩子,终是被周围的人群来下了,扑棱着两手,紧咬着牙,过了会儿,又像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过头,迷茫地四处看着什么。
目光和我对上的那一刻,他笑了。
笑容苍白且无力。
我心里竟不由得想到——如果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孩儿都能发现我的右手出了问题。
郁珵呢?郁珵他会不知道么……
会么?我在心里问自己——
他会不知道么……
火光摇曳里,人群中又走出个壮实的身影。
不光身形壮实,说话的音调也带着股雄浑之气。
那人说:“十年前我就见过她了,这些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