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知会王翦将军一声,让他做个准备,过些天我会亲自召见他,这个秋天会是赵国最后一个秋天。”嬴政稍作迟疑便立即下令给赵高,低头垂脑的赵高此时方才起身,恭敬地对嬴政行过大礼,才缓缓躬身退出大殿。
嬴政面带微笑地看着赵高离去,许久后脸上的笑意消失,转头对着盖聂平静问道:“先生观他像忠臣吗?”
盖聂心头一动,喉头滚了两下,低声答道:“公子此番话问得有些偏颇了,臣不敢妄言。”
嬴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大家都觉得他像个忠臣,无论他做任何事,都首先在为帝国考虑,从来不贪私,从来不枉法。”
盖聂眉头一皱,疑惑道:“公子觉得这样的人不好?”
他对人心实在看不透彻,这与他的年龄有一定关系,更重要的则是盖聂如今经历不够,不像嬴政生在帝王冢,又曾为质,从他懂事起就在肮脏的泥沼里头打滚。
“很早的时候,我那时政权尚未握在手中,去齐国暗中拜访荀子,就在那条路上,秦沚与我谈论起赵高时,说了一句话。”
言及此处,嬴政卖了个关子,似乎觉得这话里别有一番味道。
盖聂微微颔首,询道:“公子请讲,臣洗耳恭听。”
嬴政说道:“大奸似忠。”
盖聂一怔,眼中一片迷惘。
“他的忠,太过,太正。人都会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他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怕我。”嬴政淡淡说道,语气里偶尔露出的杀意让盖聂觉着心惊肉跳。
“所以他是怕,而不是忠,他知道我一直都想杀他,任何过失都有可能成为他命丧黄泉的理由,前些年他帮我抽走了吕相手里很大一部分罗网的力量,这确实是功劳,无论他抱有怎样的目的,我如今过河拆桥恐有失人心。”
盖聂心思通透,一点就通,却又转而问道:“公子不怕他行刺?”
嬴政笑道:“罗网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有秦沚在,如今有先生和风林火山,他要杀我恐怕不容易。”
“况且赵高也怕我在咸阳内被人行刺,怕我将账算在他头上,所以咸阳里除了他自己的护卫和必要的人,其他刺客都被罗网驱逐在外,进城便会消失。”
……
“先生过段时间我得闲暇,咱们去一趟镜湖。”
听到嬴政突然说起另一件事,盖聂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口问道:“敢问公子,镜湖是哪里?”
嬴政眯着眼睛想了想,答道:“一处隐秘的医庄。”
“秦沚有一次受了重伤,我背他在大雨荒山里逃命,无意闯入那里,里面有一位极美的女子,医术天下鲜有人能够睥睨,便是荀子怕也及不上。”
“她园子外的木牌写有三不救……其实都是些骗人的把戏,这女人生来心软,我在她门口跪了会儿,她便松口了。”嬴政淡淡笑道,似乎觉得这规矩甚是荒唐。
言罢他见着盖聂惊讶的表情,又平静解释道:“先生不知,当年不比今日,命在旦夕,秦沚若死,我也活不长久,下跪求人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盖聂拱手,低头讲道:“大王此事日后切莫往外说,怕失了威严。”
嬴政眉头一皱,喝道:“叫我公子!”
盖聂被他喝得一惊,随后涩口道:“公子。”
见盖聂这般模样,嬴政便也不再计较,微微摇头有些怅然道:“可惜那位女子救过我和秦沚的命,又心有所属,不然定要绑她回来为我生孩子。”
听着嬴政蛮横的口气,盖聂竟觉得有些幽默,自己跟随嬴政多时,很少看到嬴政会为女子动心。
嬴政后宫有不少妃子,但平日里他很少去,大都在忙着国事,去时基本纯粹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但凡身清神静时,他都同盖聂在自己房间睡,反正屋子里两张床也不打挤。
实在是说不上什么话,这非盛世,嬴政心里的东西大都只有男人听得懂,深宫庭院的女人小地方待得久了,与世隔绝,对外面的情势并不清晰。
“公子想那位女子了?”盖聂问道。
嬴政瞟了盖聂一眼,干咳一声,严肃道:“看病。”
……
白云巍巍,苍山林立,重新回到此处观殿时,秦沚反而觉得有些感慨。
坏人的老巢,熟悉的面孔。
大殿显得空荡,晓梦安静盘坐在巨大的雕像面前,秦沚刚落脚于殿内她便睁开了双目。
“你怎么回来了?”晓梦眼里光芒闪烁,观殿无人静修,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弟子在打扫。
秦沚仔细瞧了瞧晓梦,笑道:“晓梦长高了。”
两人言谈间,有人想出门去换水,提着水桶将抹布扔进脏水里,费力晃悠着朝门口走去,刚跨过门槛便人头落地。
水桶与石板撞击后晃荡两下便被打翻,洒落一地的污水冲洗地面鲜血,尸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开大片的猩红。
轻鸣之声交叠,殿内几人面色冰冷,拔剑朝秦沚杀去,然后被秦沚砍了头。
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往前走着一直到小道姑的面前,轻轻牵起他稚嫩小手,出了观殿。
临走时他在地上蘸着血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来干我。
“我带你下山。”秦沚解释道。
晓梦嘟嘴嘀咕一声:“早想下山去了,你今日来的可真巧,后山的老家伙碰巧有事,不然你一进观殿他就晓得了。”
秦沚带着晓梦隐匿地出了太乙门,走到某处秘密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