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转身,正待离去,又听见江父的声音。
“姑娘……”
少女转头,看着江父,眨巴眨巴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江父嘴唇微张,欲言又止了几次,轻轻摇摇头:
“代我向阿林问声好。”
少女点点头,答应了。顿了顿,老人又用很轻、很虚弱的声音说道:
“——再告诉她,我们会活到她回来。”
少女怔住了。
说完那句话以后,短短的一霎间,江父的脸像是苍老了十岁。
她讶然无语,眼神越过院门,看向里屋。屋子里的餐桌上,江之林的母亲正伏在桌案上,哭得很是伤心。
……
从小镇另一边走出去,沿着西边蜿蜒的小河,走到上游,坡度渐渐平缓的地方,长着一棵孤零零的香樟树。
闷油瓶便倚靠在树根下,嘴里叼着根草叶,漫不经心地望着天边游离的云朵发呆。
轻巧的脚步声漫过草地。柳烟视坐到他旁边,将挎包覆在脸上,忧郁地叹了口气。
“搞砸了……”
闷油瓶用余光瞥了瞥她,继续看云,没有说话。
柳烟视说:
“江之林的爸妈,好像已经知道她入狱了。”
闷油瓶平静地“嗯”了一声。
柳烟视又说:
“好像是昨天的报纸刊登的,江爸爸一直在翻来覆去地看那一版。”
闷油瓶又“嗯”了一声。
柳烟视斜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时左才又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要不是早就知道的话,怎么可能会在这等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去。
“啊啊啊啊!时左才我讨厌你!”
柳烟视气得不轻,又无处发泄,在树根下无端大喊起来,声音在空阔的草地上传出去好远。
闷油瓶皱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坐远了一点。
发泄完,柳烟视又耷拉下脑袋,蜷缩起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嘟哝着:
“不过,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一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时左才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恶魔先生也是,闷油瓶你也是。现在我慢慢地发现,就像是你这种榆木脑袋,也是会有几分良心的。”
自顾自念叨着,她的眼睛便笑成了一道月牙儿:
“三十万工程款,再加上二十万给两个老人的生活费,还有要还给安鹤市家里的一百五十万,这样的话,总支出就是两百万了——这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债主啦,欠我的二十万可以慢慢还哦。”
时左才沉默了几秒,冷冷道:
“分六百期,每个月还你三百三十三,五十年还清,可以么?”
这话原本说来只是为了气气柳烟视,谁料到柳烟视却甜甜地笑了起来:
“好呀——”
“那我就可以做你五十年的债主了。”
时左才扯了扯嘴角,知道这次对呛是自己吃了瘪,没再回嘴。两人一起沉默地望着云朵发呆,很长时间没有话讲,也没有尴尬。
过了一阵,柳烟视轻声道:
“时左才……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你说,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究竟谁才是做错的那个呢?”
她喃喃着:
“把安逸文害得倾家荡产的人是江之林,按理说,罪魁祸首就是她了。但是,江之林其实也很惨——我没有可怜她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如果她当初没有被亲家人逼得走投无路,逃债出镇,她就不会成为欺诈师了吧?这么说来,果然错的还是这个镇子里的人吗?”
时左才沉默了一阵,说道:
“错在她儿子生了病。”
柳烟视怔了怔,初初只觉这回答甚是荒唐,这家伙怕是在随口胡诌。再细想时,脸上一瞬间好像闪过了很多表情,但最后只是撇撇嘴,好像耍小性子一样,说了句:
“是啊。”
顿了顿,柳烟视又蜷缩得更紧了一点,声音变得很轻、很轻:
“你说,如果安鹤市的爸爸没有选择死掉,而是向女儿坦白这一切的话,他们一家人,会不会就能团聚了?”
这次,时左才沉默了非常久的时间,似乎是拿捏不准这个问题的答案。
最终,他还是说道:
“也许,对安逸文来说,安鹤市的爸爸,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
柳烟视闻言,眼底一阵触动,眼眶稍稍湿润了些,失神道:
“是的。江之林……也早在七年前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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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6日,翠苑。
清晨时分,在小区里健身的老人很多。看见坐在秋千上的安鹤市,都会笑着打声招呼。邻里邻外都认识安鹤市,大家看着这个姑娘长大,从羞涩爱哭的小娃娃出落成清秀乖巧的少女,都对她喜欢得紧。
安鹤市也会对相熟的邻居问好。笑容有几分牵强。
恶魔先生脖子上围着毛巾,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一瓶冰镇的可乐丢到了安鹤市怀里,又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咧出一口干净的大白牙:
“喝吧。肥宅快乐水,赛过活神仙。”
安鹤市将可乐捧在怀里,有些拘谨地道了声“谢谢”,顿了顿,又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我没有带钱出来,待会回家了就会把钱还你的……”
“不用还了。你可以当做是定情信物,舍不得喝就供在家里神台上。”恶魔先生大大咧咧地在她身旁的秋千坐下,嘴上却没个正型,安鹤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