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程看看她的脸色,有些怀疑,只她精神看上去确实还算可以,便也只能揭过这个话题,问道,“母亲还未醒?”
叶青殊点头,吩咐摆膳,因着叶青灵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三人沉默用过了早膳,气氛前所未有的冷清。
用过早膳后,叶青程开口道,“今天天气不错,阿殊,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吧?”
叶青灵笑着挽起叶青殊的胳膊,“兄长说的是,正好我们一起去给父亲请个安,杭太医说父亲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说不准哪天便能醒过来了”。
提到叶守义,叶青殊冷清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光彩,朝叶青灵笑了笑,“那我们赶紧去吧”。
三人刚出芍药小院,便迎面碰到了结伴而来的阮氏母女几人和叶青宜。
阮氏这段日子也瘦了许多,精神却很好,见了叶青殊就上前拉住她的手,垂泪道,“五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二哥还真是狠心,这小小年纪的礼什么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叶青殊微微一福,“多谢三婶挂心了”。
阮氏连连感叹,“回来了就好,本来准备昨儿就来看你的,想着你远道回来辛苦,须得多休息休息才好,这才拖到了现在,五姑娘不要见怪才好”。
叶青殊自是连连客气,阮氏又垂起泪来,“自从程哥儿走了,五姑娘也走了,这府上——”
她说着忙用帕子抹了抹泪,“哎,不说这些了,五姑娘是要去看二哥吧,快去吧,我带了些燕窝来给五姑娘补身子,五姑娘遣人拿回去就好”。
叶青殊又客气了一番,阮氏母女告辞,叶青宜却留了下来,怯生生行礼道,“兄长、长姐、五姐姐,我也想去瞧瞧父亲”。
叶青程点了点头,吩咐备上软轿一起往咏雪院而去。
如今整个叶府都是他做主,庞氏更是远在颍川,昨晚他便命人连夜备了软轿用,这天气见着见着冷了,阿殊脸色又不好,这寒风吹着可受不住。
叶守义吐血昏迷,又被杭太医在叶青程的暗示下强行用药控制着不让醒过来,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瘦的几乎变了形,竟隐隐现出老态来。
叶青殊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冰冷的双眼中现出几分快意的狠戾来。
“兄长,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父亲单独待一会”。
“好”。
叶青程答应的很干脆,叶青灵有些担忧的看了叶青殊一眼,又看向叶青程,不想叶青程却根本没看她,朝躺着的叶守义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叶青灵又扫了一眼叶青殊,也只得跟着走了,叶青宜忙跟上叶青灵。
三人出了门后,叶青程便开口道,“文贞,你和宜姐儿先回去,我在这等一等阿殊”。
叶青灵欲言又止,带着叶青宜走了,叶青程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消失,颓然坐到门口的青石台阶上。
秋末青石板的寒气隔着厚厚的棉披风和衣裳一丝丝浸入身体,他却恍然不觉,茫然盯着面前小径上裹着寒风起舞的红色枫叶。
这次叶青殊会遇此大难,虽是萧安居心叵测,最根本,最直接的原因却是叶守义一意孤行,将叶青殊独自送去那遥远荒僻的的摇铃山。
叶青程眼前再次浮现出叶青殊在离开安王府的地下室前,从口中吐出那血泪状的红宝耳坠,取出其中莹白的液体时的模样。
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尚且不忘将那液体抹在故意留下的飞燕钗上,那绝不会仅仅只是什么mí_yào,多半是毒药,而且是剧毒,是单单抹在钗子上就能伤害到萧安的东西!
那样的东西,她竟一直含在口中!
只怕是在一开始就做好了宁死不屈玉石俱焚的打算!
叶青程虽从来没将萧安当做过自己的父亲,现在更是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却还是不由庆幸他没有禽-兽到底,否则就算他能找回她,只怕也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果说叶青殊定然将萧安恨之入骨,那她更恨的肯定是给了萧安可乘之机的叶守义!
叶青程知道她一向是对叶守义颇有心结的,那经过此事后呢?
现在她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独自面对着昏迷不醒的叶守义,她会做什么?
甚至,会不会——
叶守义不是萧安,他一直孺慕他,敬重他,感恩于他,他知道他此时该进去,至少,是预防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叶青殊从惨白若粉樱的双唇中吐出那枚血泪状的红宝的模样却不停地在他面前回放,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她好,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她所受到的惊吓和伤害,只能软弱而无力的坐在这里,安慰着自己,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她想要的……
他茫然而出神的盯着面前飞舞的红叶,根本没现本该在叶守义身边的叶青殊就站他不远处出神的看着她,神色从复杂挣扎,渐渐变得宁和而释然。
如果说之前她对叶守义还有残留的父女之情,这一次,却将那为数不多的情分消磨殆尽。
刚刚,她独自走到昏迷不醒的叶守义面前,不是没想过从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毒药灌进他嘴里,慢慢毒死他。
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动手,叶守义死了,她固然痛快畅意,叶青程却只怕会自责愧疚一辈子。
叶守义的生死,她心底的仇恨,与叶青程的幸福欢愉比起来——
终于,她缓而重的踏出一步,轻轻叫了一声,“十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