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黝黑的眼睛,迎上光线,微微眯起,短暂的适应后,梁生看清了床头柜边上漂浮的女孩。
“你来了。”梁生低眉,隐晦地弯了下嘴角,用手臂支撑着坐立起来。
她的背立得很直,轻轻低首时,肩头黑色的发丝垂滑下来,衬在棉白的碎花睡衣裙上。
小纪有些僵硬地把头扭过去。
轮椅就倒在自己脚下,小纪手里还抱着别人的笔记本电脑。
天哪好尴尬的场面……
小纪咽了口唾沫,别扭地抬起头,勉强地打了声招呼:“作者你好啊……”
“你在干什么?”梁生偏头问她。
“我在……嗯……我想给自己喂点东西,然后你改密码了……”小纪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梁生眯眼,指腹摩挲过睡裙的领口,轻声发问:“那你为什么知道之前的密码?”
小纪挠了挠脑袋,说出了一长串绕口的话:“好像天生就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
梁生轻微地敛了眉,似乎在沉思。
片刻后,梁生又重新抬起头:“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梁生补充着,又问了一遍:“关于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纪这回明白了,一边扳着指头数,一边回答道:“你会画画,你很有名,你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不开心……”
数了几条,小纪总觉得好像漏掉了什么。
视线透过自己的手指,轻飘飘落在脚下的折叠轮椅上。小纪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作者,你是不是腿不太好使?”
梁生猛地抬眼,那双黝黑的眸子定定地锁在小纪身上。
瞳孔里闪着一丝惊讶。
她听过很多人谈论自己的残疾——惋惜的、怜悯的、隐晦的 、含蓄暗示的 、小心翼翼的 、弯弯绕绕的……
每一种谈论方式都带着对弱势者的同情和顾忌,触角小心地一伸,又快速收回去,仿佛在揭一个长蛆流脓的可怕伤疤,又或是在探寻什么禁忌的边缘。
可这个女孩,简直,直白到冒犯。
梁生从她灰灰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自上而下的垂怜之意。
她询问梁生的残疾,一句“你是不是腿不太好使”,就仿佛是在询问“你是不是考砸了”“你是不是没睡好”一般,轻描淡写而无所顾忌。
梁生对这个询问,竟没那么抵触了。
当然,也谈不上高兴。
“是啊,”梁生轻轻挑起耳际的一小撮黑丝,反讥道,“日记,你呢,你是不是头皮不太好使?”
小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不长头发的光头,片刻后,反应过来,火气瞬间上涌。
她飘着身子上下颤了颤,而后怒气冲冲地说道:“要不是你个……“
小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大猪蹄子”,但突然回忆起孔教授的警告,硬生生把那四个字吞了回去,干巴巴地说道:“要不是……你个作者总不更新,我至于没头发吗?”
“原来更新才会长头发……”梁生的嘴角抿起一丝极浅极浅 、但勉强还算真心的笑意,“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挺好看的,就这样吧。”
小纪几乎要气疯了。
“你个大……大……你…你不更新我就没头发,没头发就没饭吃,没饭吃就会很饿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你就不能有点良心吗?啊?”
“为什么没头发就没饭吃,你们都吃自己的头发吗?”
“不是……”小纪觉得自己要气晕过去了,她强行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咬着牙,恨恨地解释道,“我们吃饭之前要先去理发店,拿剪下来的头发换粮票,多少头发就换多少食物,大猪……大作者,你知道吗?我好几次都剪不了头发,只 、能 、剃!”
梁生的嘴角彻底裂开了,笑出了声。
“你!还!笑!”小纪把牙齿都要咬碎了,脑子里的那根弦马上就要绷断了,拳头藏在袖子里,蓄势待发。
下一秒,小纪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
穿越回实验室的时候,小纪的表情还有些狰狞。
小纪怒气冲冲地摘下仪器管子,生了好一会儿闷气,转眼,却看见阿殇正盯着电脑屏幕分析数据。
怒气渐渐散了,小纪禁不住忐忑起来。
嘶……她刚刚对作者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差了?
不会克扣网文币吧?
小纪不安地问阿殇:“那个……你觉得我对作者的态度怎么样……”
“挺好的。”阿殇答。
“啊?”小纪有点懵。
阿殇头也不回地说道:“作者不更新确实很过分,你这个态度已经够好了。”
“啊?”小纪更懵了。
阿殇不是孔教授的得意门生吗?
“当年作者不更新的时候,我还用作者的笔名练过飞镖,当然,要瞒着孔故。什么尊敬作者,完全没有道理,如果不是孔故要求,我才不会传播这种无厘头的理念。”阿殇冷冷地说道。
小纪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孔故是孔教授的名字。
她突然想起上回被锁在实验室里,金属门上贴着的那张纸条,写着“表扬一下,在作者脸上写字都不忘用‘请’,很有礼貌,继续保持。”
这张纸条估计就是阿殇写的。
如此看来,阿殇其实是反对“尊重作者”的。
那只要是阿殇负责分析影像,她就不用顾忌着要尊敬作者了!
小纪心里美滋滋的。
“咕噜”
还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