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法阵引导得散乱无比的天雷忽然间汇成了一股,不自然地在空中弯折,直劈向奚钩月。
她面前的梼杌也已经驱散了残余的火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灵活地一转,双翼挥动便是一股旋风,直朝着奚钩月卷去。
奚钩月正陷在对父亲复杂的情绪中,根本就没能反应,当即被旋风缠住。
正这时,天雷劈到了她的头顶。
旋风把她催生的植被搅得粉碎,她来不及再做其他抵抗,只能把全身的灵力都汇聚在头顶,硬是接下了这道强横无比的天雷。
梼杌根本就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个比前次巨大得多的火球又一口喷在她面门。
奚钩月被天雷劈得整个儿懵掉,看着突然接近的火球,连惊叫都来不及。
轰然一声巨响,一棵弯曲成漩涡墙面的巨树突然竖立在奚钩月和火球之间,树枝间有悠远的铃铛声响起,像数不清的雏鸟发出待哺的鸣叫。
“师傅……”
奚钩月脑子不甚清晰,根本感受不到花不如的存在,却还是猜到她来助阵了。
花不如的笑声灌进奚钩月的耳朵,她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极慢,和时间暂停相差无几。
“看来,是讨论报酬的时候了。”
“报酬?”奚钩月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
花不如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只虚空中漂浮的水母,下身的藤蔓搅动着空气,围在她身周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面前,轻轻挑起她的下巴:
“是啊,报酬。我可是魔,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送东西给别人?
“把我会的教给别人,万一被成了魔的她背叛了,岂不是大事不妙?更别说渡劫了,一次都嫌多,谁还要来第二次?”
奚钩月也发觉自己有些天真。
既然对方是自己的同类,怎么可能是“真善美”的化身?
就算花不如看在同类的面子上伸出援手,自己毫无回报也根本说不过去。
想到这里,奚钩月摒弃了之前对“师傅”的感恩,找回了自己和她平等的身份,笑道:“你要什么?”
“你的眼睛。”
“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你要我的眼睛有什么用。”
“我想回到人界。”
“有了我的眼睛就可以变回人类了吗?”
花不如噗嗤一笑:“当然不能了。可是,你看我的眼睛……”
她碧绿的眸子突然靠近,唤起了奚钩月本能的不适。
花不如继续说道:“我教给你的魅惑之术其实是靠眼睛来发动,这个法术是消耗品,等眼睛彻底变成绿色,就再也使用不了了。
“我的样子没法在人间生活,只能靠魅术让看到的人以为我是普通人类,所以,我要你的眼睛。”
奚钩月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我本来是不喜欢的。”花不如突然叹息一声,头一回露出了真实的哀愁和落寞,“可是,一个人呆一千年,实在太无趣了。”
奚钩月对她的样子很是无奈:“好吧。可是,我把眼睛给你之后,我就变成盲人了吧?”
花不如欢快地说:“我们可以交换啊。”
一想到那双碧绿的眼睛要长在自己的眼窝里,奚钩月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现在天雷在顶,梼杌在前,晁千琳命悬一线,她也不希望自己就这么身死,其实,她别无选择。
现在想来,花不如就是故意要奚钩月认清自己对晁千琳的爱有多深、多极端,让奚钩月把这一战的重心全都吊在晁千琳身上,来寻找一个她被完全仰仗,可以随意提出条件的机会。
奚钩月叹了口气,眼见着无限慢动作的天雷又一次降到了自己头顶不到十米的地方,淡淡地说:
“动手吧。”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不能再用自己的眼睛看晁千琳一眼就是她现在最大的遗憾。
眼前是不断靠近的两根手指,眼前是花不如圈圈圆圆的掌纹,眼前是纷乱不断的法阵乱斗,眼前是右脸肿得老高、满脸是血和焦黑的自己,眼前一片黑暗。
凉凉的、粘滑的两颗眼球被塞回眼窝里,奚钩月终于再次得见这个世界。
可是,世界居然变得这般不同。
原本清净无垢的万物都蒙上了三重晃动的影子,随时都有某种东西的某个影子会突然无规则地抽搐,就像是坏掉的电视屏幕。
奚钩月觉得头晕目眩。
看来,适应这双眼睛还需要些时间。
花不如也不算骗她,她提出的疑问确实只有能不能“看到”而已。
奚钩月嘲讽地笑道:“难怪你想换了这双眼睛。”
双目漆黑的花不如没有回应她的调笑,只是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切,许久都没有眨眼。
“好了,”奚钩月打断她对万物贪婪的目光,“天雷都要劈到我头顶了。”
花不如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二人对时间的感知瞬间恢复了正常。
她上蹿下跳地用藤蔓引开了奚钩月头顶的天雷,用几棵巨树干脆利落地封住了梼杌的行动,又从地面升起的巨树插入风眼,阻断了旋风的回转,终于放得奚钩月自由。
“交给你了,我去找她。”
花不如抱怨一声:“我只是帮你而已,天雷还是会跟着你的!”
“那你把梼杌搞定再来。”
看到了花不如轻松应对上古大妖的样子,奚钩月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新生的嫉妒,根本就不想理睬她了。